江戶城天守閣內,德川吉宗攥著密報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盯著“西洋商館地界內發現倭人埋屍”的字樣,喉間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
“荒謬!紅毛鬼子的商館明明在清國租借地裡,四周全是清國士兵看守,他們怎麼可能看見倭人埋屍?
這分明是清國在商館牆根下埋了假屍骨,再教唆那些西洋水手出來演戲!”
鬆平信綱跪在冰涼的地板上,額頭幾乎貼到地麵,聲音壓得極低。
“將軍息怒。清國已在租借地內立了塊石碑,刻著‘元文四年1739年),此處查獲倭人私埋疫屍’,還特意挑了幾個會說英語的官吏,日日守在商館門口,給往來的西洋商人‘講解’當年的所謂‘實況’。
更可氣的是,英吉利商館館主巴林竟也跟著附和,說他當年‘親眼目睹’倭人埋屍,這讓不少西洋商人都信了。”
“巴林!”德川吉宗猛地踹翻案幾,他胸膛劇烈起伏,怒聲斥道。
“那老東西眼裡隻有銀子!定是收了清國的好處,才會這般昧著良心說話!清國這是要借西洋人的嘴,把疫源的臟水全潑到大日本國身上!”
鬆平信綱不敢抬頭,隻低聲道:“如今西洋商船都在傳,說將軍您當年隱瞞疫情、縱容私埋疫屍,才讓天花擴散……
長崎港的西洋商人已聯名上書,要求幕府嚴懲‘元凶’,否則便斷絕貿易。”
“噗——”德川吉宗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濺在明黃色的榻榻米上,他扶著案角劇烈咳嗽,眼前陣陣發黑,鬆平信綱慌忙膝行上前想攙扶,卻被他一把揮開。
鬆平信綱額頭抵地,聲音發顫。
“將軍,長崎、平安港本在九州島,屬薩摩藩領地,島津家在兩港經營多年,商船往來、貨棧稅利皆賴於此,自清軍占據後,薩摩藩損失最重。
開年以來,島津宗信聯合長洲、加賀藩,以‘清君側’為名叛亂,怒斥幕府割地辱國。
就連櫻町天皇也私下召見公卿,援引舊例暗指幕府‘失土辱國’,令藩主‘以社稷為重’。
為鎮壓叛亂,幕府武士死傷超五千人,西南諸藩農田荒蕪,百姓流離。
東北諸藩亦蠢蠢欲動,拒發糧草……”
德川吉宗猛地一拍殘案,血水混著唾沫噴濺而出。
“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國難當頭不思共渡,反倒趁火打劫!
傳本將命令,即刻在江戶、關東各州征募青壯,不管農夫還是浪人,隻要能提刀就編入隊伍,三個月內必須把幕府武士擴充到十萬人!”
鬆平信綱驚得額頭撞地,聲音發顫。
“將軍萬萬不可!當前幕府能動用的武士連五萬都湊不齊,糧草隻夠支撐兩月,軍械庫的刀槍也多半鏽蝕……
強行擴軍,怕是未等平叛,先鬨出兵變啊!”
“慌什麼!”德川吉宗喘著粗氣冷笑,指節因憤怒泛白。
“幕府銀錢有的是!沒有糧草,就派使者去清國買!沒有兵器甲胄,也去找清國人買!
清國比誰都擔心咱們垮台——咱們要是完了,誰給他們支付賠款?那些租借港口的收益還能安穩拿多久?他們巴不得咱們穩住局麵,難道敢不賣?”
鬆平信綱仍在遲疑:“可清國若趁機抬價……”
“抬價也買!”德川吉宗打斷他,眼中血絲密布。
“隻要能穩住陣腳平了叛亂,日後有的是機會討回來!現在就去辦,敢延誤片刻,我先斬了你!”
鬆平信綱叩首領命退下後,德川吉宗扶著殘案緩緩坐下,胸口的劇痛讓他不住喘息,方才的狠厲褪去,隻剩深深的疲憊。
德川吉宗望著窗外凋零的庭院,一聲長歎劃破寂靜:“向西洋求援?我何嘗沒想過……”
可長崎港被清軍牢牢攥在手裡,清國水師整日在航線巡邏,往來船隻都要被翻箱倒櫃搜查。
年初偷偷跟荷蘭人訂的火槍火炮,船剛到九州近海就被清國水師攔下,連人帶貨扣得死死的,至今要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