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風裹著熱浪撲在京城街巷,正午的日頭把水泥路曬得滾燙,鞋底踩上去都能覺出灼意。
北京大學人文學院的編纂室裡,窗扇全開著,卻吹不散滿室的燥熱,學子們額上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滴在攤開的典籍上,連忙用細棉布輕輕按拭,生怕墨跡暈染了珍貴的紙頁。
吳淑度將浸了涼水的帕子從額上取下,隨手搭在脖頸間,粗布帕子很快吸透了汗珠。
吳淑度指尖劃過剛修訂的“風謠篇”,正對著“北疆草原那達慕”的條目皺眉,忽然聽得院外傳來驛卒的馬蹄聲,緊接著是學子王文誌驚喜的呼喊。
“吳教授!藩屬使臣和邊疆衙門的文書到了!快來看新鮮!”
兩名學子捧著沉甸甸的木箱進來,剛進門就嚷嚷開了。
“吳教授您看這琉球國送的竹簡書,上麵畫的端午賽龍舟,船尾還插著咱們中原的‘順風旗’呢!”
另一個舉著南掌國的竹編農具模型,眼裡閃著光。
“這引水器底下刻著‘滇匠所傳’四個字,南掌使臣說他們春耕全靠這個!”
吳淑度接過木箱,指尖撫過琉球國《中山世鑒》抄本,見其中“中秋賞月必供月餅,形製仿自明時福州商號”的記載,忍不住笑。
“好個‘仿自福州’,這不就是活生生的文脈相通?”
忽然瞥見蘇祿國文書裡夾著的《僑鄉歲時記》,翻到“海外華人共釀椰子酒賀豐收”的條目,更是眼前一亮。
“小王,把這段抄進‘風謠卷’,備注‘同慶豐收,華人一體’!”
“吳教授您瞧這個!”一名專攻邊疆史的學子展開西藏郡王送來的羊皮卷軸,酥油香混著墨香飄散開。
“藏曆新年‘驅鬼’要用青稞酒灑門,旁邊注了‘此法與漢地屠蘇酒驅邪意同’,還有布達拉宮的壁畫,畫師特意標了‘顏料調法得自五台山僧人指點’!”
吳淑度接過蒙古五省送來的《草原民俗輯錄》,剛翻開就被一段話逗笑了。
“牧民冬儲肉乾要抹花椒麵,說是‘學自山西行商’,連曬肉的竹架都仿晉地樣式。”
吳淑度指著這段對學子們說:“上次皇上還說草原記載太簡,這下好了,連花椒麵的來曆都寫清楚了……”
正說著,吳淑度忽然發現南掌國文書裡夾著片曬乾的稻葉,旁邊小字注著“此稻種傳自明萬曆年間雲南屯田兵”。
吳淑度猛地拍案:“這不就是‘風謠篇’缺的關鍵!快去把雲南方誌裡的屯田記載找出來,跟這個配在一起——要讓所有人都看見,咱們的文脈早就在田埂上、農具上紮了根!”
窗外的蟬鳴越發響亮,水泥地上的熱氣蒸騰而上,編纂室裡卻沒了先前的沉悶。
吳淑度扯開領口,汗水順著下頜線滑落,卻笑著把帕子丟給王文治。
“拿去給大家分著擦汗,今天加派人手,把這些寶貝全編進去!皇上要的‘民心典’,不就在這些竹編農具、稻葉文書裡嗎?”
學子們轟然應諾,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裡,吳淑度望著案上越堆越高的增補稿,忽然覺得連日的焦灼都化作了踏實。
而在角落,這份忙碌卻成了另一番光景。
編纂室的墨香混著茶香漫開,周宏博士端著青瓷茶杯慢條斯理地啜著涼茶,手邊攤開的《中華日報》正翻在各地趣聞版,目光卻頻頻從報紙邊緣溜出去,瞟向吳淑度案上的校樣,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周宏身後幾名國子監老人湊在一起低語,聲音壓得極低。
“這都第五次呈報了,聖上雖沒明說不滿,可每次都打回來重改,可見吳淑度的法子終究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