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響漸漸淡去,侍衛隊列也隨著馬車的影子消失在巷口儘頭。
門前的警察見人已走遠,才緩緩收回手臂,有序地撤離。
圍觀的街坊們還站在原地,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嘀咕了幾句,手裡的活計卻沒停下。
陳府的朱漆大門緩緩關上,門房大爺搬了張竹椅坐在門邊,手裡拿著個粗瓷碗慢悠悠喝茶,偶爾抬眼掃過街口,見沒什麼異常,又低下頭去撚碗裡的茶葉。
府內廳堂裡,族老們也散了去,陳上珍拄著拐杖站在窗前,望著巷口的方向出神了片刻,隨即轉身對身後的陳永福道。
“你哥那邊不用掛心,先把撫恤的賬目理清楚,今天給各家送去。”陳永福點頭應下,腳步輕快地去了賬房。
陽光漸漸爬高,灑在陳府的馬頭牆上,映得磚雕上的紋樣愈發清晰。
巷子裡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方才因陳用金出行而起的波瀾,雖泛起過幾圈漣漪,終究還是歸於平靜。
……
1744年十一月初。
暹羅王城阿瑜陀耶城。
國王波隆摩閣怒不可遏,抬手將案幾上的器物重重砸在鄭信身上。
“五萬!整整五萬精銳!本王怎麼跟你說的?守住洞裡薩湖,那是咱們每年能收五百萬石糧的糧倉,是架在柬埔寨脖子上的刀!你倒好——”
波隆摩閣肥碩的身軀因暴怒而劇烈起伏,他手指死死點著跪在地上的鄭信,連聲音都帶著顫。
“現在呢?洞裡薩湖丟了,五萬精銳也折了!你倒說,本王該怎麼罰你?”
鄭信甲胄崩得破爛,聲音沙啞:“臣罪該萬死。不是臣不肯拚命,實在是清軍的火炮射程遠、火槍打得密,我軍將士大多還握著大刀長矛,連敵軍陣前都挨近不了,交手時根本是一邊倒的碾壓。”
他稍稍抬了抬頭,語氣裡帶著急切的懇意。
“這也是臣先前三番五次求王上買西洋火器的緣故——得有足夠的紅衣炮、火槍,才能跟清軍抗衡。
不然的話,就算再征募多少壯丁,沒有趁手的兵器,麵對清軍也隻是白白送死,一觸即潰啊!”
波隆摩閣聞言猛地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肥碩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
“好一個‘三番五次求王上買火器’!打了敗仗,你倒先怪起王上吝於花費?”
他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盯著鄭信,聲音裡滿是嘲諷。
“當初你領兵出戰時,可不是這麼說的!如今折了五萬兵馬,倒把罪責推到本王頭上?來人!”
殿外侍衛聞聲而入,甲胄碰撞聲清脆刺耳。
波隆摩閣指著鄭信,怒喝:“將這喪師辱國的敗將拖出去,斬立決!”
“王上息怒!”財政大臣披耶節悉突然出列,跪地叩首,聲音急切。
“鄭將軍雖戰敗,卻非全然無能——清軍火器之利,臣早有耳聞,此次戰敗實有裝備懸殊之故。
且他久守邊境,熟悉清軍戰法,若殺之,恐無人能暫代其位應對邊境危局啊!”
話音剛落,殿內幾位與披耶節悉交好的大臣也紛紛出列,或言“鄭信有過但罪不至死”,或奏“邊境需熟稔軍務者坐鎮,斬將恐亂軍心”。
一時間,求情之聲此起彼伏,殿內氣氛稍緩。
波隆摩閣看著跪了一地的大臣,臉色依舊陰沉,卻也明白此時斬將並非上策。
他沉默片刻,一腳踹在鄭信肩頭,冷哼道:“看在眾卿求情的份上,王上暫免你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