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白日裡威嚴沉靜的眼睛,此刻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像秋日清晨的湖麵。
“陛下召臣來,”他收斂了玩笑神色,“是為了先皇密旨的事?”
“你想走?”唐玉宣不答反問。
李長風頓了頓,從果盤裡拈了顆葡萄扔進嘴裡,嚼了兩下才說:“這不是臣想不想走的問題。先皇遺命,臣發過誓,得守。”
“若朕不許呢?”
“陛下是皇帝,自然可以不許。”李長風又拈了顆葡萄,在指尖轉著玩,“但陛下剛登基,龍椅還沒坐熱,就要違逆先皇遺命?那些老臣會怎麼說?史官會怎麼寫?天下人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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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說一句,唐玉宣的臉色就白一分。
“朕不在乎。”她咬著牙說。
“可臣在乎。”李長風把葡萄放回果盤,拍了拍手,抬眼直視她,“陛下,您坐到這個位置上,就不再隻是唐玉宣了。您是皇帝,是天下人的表率。您不能有私心,不能有軟肋——”
“你是朕的私心?”唐玉宣打斷他,聲音發顫,“還是朕的軟肋?”
李長風沉默了。
燭火劈啪作響,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微微晃動。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低了下來:“都是。所以臣得走。”
唐玉宣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兩人離得很近,近到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熏香,能看見她睫毛上未乾的濕意。
“官可以不封。”她一字一句地說,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護國大將軍、大國師,這些虛名朕都可以收回。爵位也可以不要,護國公的爵位朕明日就下旨削去。”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你留在京城,做一介白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見誰就見誰。隻要你……彆離開京城。”
李長風看著她,沒說話。
“這江山是你幫我打下來的。”唐玉宣的聲音開始發抖,“東境的叛軍是你平的,朝堂的亂局是你整肅的,段家的冤案是你翻的。現在你要走,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龍椅上?”
李長風歎了口氣,也站起身。
“陛下,”他聲音放軟了些,“您錯了。東境的叛軍是您親自掛帥平的,朝堂的亂局是您一手整肅的,段家的冤案是您頂著壓力翻的——這些事,沒有臣,您一樣做得漂亮。您比您想象中要強得多。”
他伸手,很輕地拂開她頰邊一縷散落的發絲:“臣在,反而是您的拖累。先皇看得明白,所以用最後一點力氣,替您掃清障礙。”
唐玉宣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很涼,微微發抖,卻抓得很緊。
“那你呢?”她盯著他的眼睛,“你就沒為我想過?這座皇宮……這麼大,這麼冷。我坐在這裡,每天對著堆積如山的奏折,對著那些心思各異的朝臣,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要是走了……”
她說不下去了。
李長風感覺她的手心在冒冷汗。
看著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處彙聚,然後滴在月白色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這個白日裡在乾元殿上端坐龍椅、受百官朝拜的女皇帝,此刻哭得像個孩子。
他心裡某處狠狠揪了一下。
但他還是咧了咧嘴,扯出一個更大的笑容:“陛下,哭什麼呀?臣又不是去赴死,就是出去遊山玩水,多自在。等臣玩夠了,說不定……”
唐玉宣閉上眼睛。
眼淚止不住地流。她想起海外孤島上那個玩世不恭卻肯為她豁出命的青年,想起滁州城頭那個談笑間破敵的身影,想起聽雨軒裡那個舉著毒酒還能嬉皮笑臉的男人。
這一路走來,這個人總是在她身邊。
可現在,他要走了。
因為一道遺旨,因為一個誓言。
她睜開眼,上前一步。
李長風下意識想退,卻已來不及。
唐玉宣伸出手臂,一把環住他的腰,整個人撞進他懷裡。
她的臉埋在他胸前,肩膀微微發抖,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
“朕不許你走。這天下都是朕的,朕說了就能算,你也得聽。”
李長風僵在原地。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人——這個如今已是天下至尊的女皇帝,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緊緊抱著他,仿佛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手臂環得很緊,緊到他都能感覺到她指尖的顫抖。
殿內靜得可怕。
隻有燭火劈啪作響,還有她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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