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樞城的護城河水第三次變成墨黑色時,天樞殿的梁柱開始滲出黑汁。李肅用長槍挑著塊從河底撈起的鱗片,那鱗片足有盾牌大小,邊緣泛著金屬般的寒光,背麵的紋路與古籍記載的“深海魔蛟”完全吻合。
“東境的‘噬魂霧’已越過落霞關,”傳訊兵的聲音被濃重的霧氣切割得支離破碎,他的半個肩膀已化作透明的虛影,那是被霧氣侵蝕的征兆,“守將說……他們快撐不住了,讓中樞城……早做打算。”
案上的九州輿圖徹底變黑,最後一絲代表靈脈的金線在“玄冰原”位置斷裂。楊辰的指尖按在斷裂處,那裡的墨跡暈染成爪狀,像極了骨翼魔母巢的形狀。三個月前,他用破境拳打穿的玄鐵層下,不知何時又滋生出更龐大的魔群,連歸墟劍的劍氣都無法穿透。
“深海魔蛟的鱗片能反射仙骨之力。”沈清辭的銀輝在鱗片上流轉,卻被彈開了三寸,“它們的巢穴在南境海眼,那裡的水壓能碾碎玄鐵,尋常戰船靠近就會解體。更麻煩的是,魔蛟的血液能催化噬魂霧,東境的霧氣擴散得這麼快,就是因為它們在海眼噴吐了‘蝕靈涎’。”
銀輝勾勒出三張猙獰的虛影:深海魔蛟盤踞海眼,骨翼魔籠罩北境,噬魂霧吞噬東境。這三隻從界外裂隙逃出的“界主”,正呈品字形擠壓九州的生存空間,而九州的靈脈已被侵蝕了七成,連歸墟劍的金白劍氣都黯淡了許多。
“醫官營的草藥快用完了。”李肅的聲音帶著絕望,他剛從育嬰堂回來,那裡有十幾個孩子被噬魂霧感染,身體正一點點變得透明,“青州的稻種在地窖裡發了黴,南境的漁民不敢出海,連黑風寨的藥田都被魔蛟的涎水汙染了……統領,咱們是不是……真的贏不了了?”
最後四個字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玄鐵衛們在殿外列陣,鎧甲上的傷痕比星光還密,卻沒人再喊“死戰”。有個年輕的士兵望著東境的方向,偷偷抹了把淚——他的爹娘還在落霞關以西的村落裡,此刻恐怕已化作霧中的虛影。
沈清辭的銀輝突然黯淡下去。她看著楊辰緊握的拳頭,那隻手在打穿玄鐵層後留下了永久的傷疤,指節扭曲的形狀裡,還嵌著未被取出的玄鐵碎屑。“或許……”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們該想想退路,讓百姓們往中州的深山中撤,那裡的靈脈還未被汙染……”
“撤?”楊辰猛地抬頭,眼底的血絲蔓延到眼角,“撤到山裡喝雪水?讓孩子們在山洞裡等著被魔蛟找到?清辭,你忘了懸空寺的老婆婆說過什麼?‘土地會記得耕種的人,石頭會記得壘牆的人’,我們要是退了,誰來記得他們?”
他突然抓起歸墟劍,轉身衝出殿門。玄鐵衛們下意識地讓開一條路,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護城河邊的霧氣裡。李肅撿起他掉在地上的半截桃木——那是隻未刻完的木鳶,翅膀的位置還留著沈清辭補刻的銀紋。
護城河邊的霧氣裡,無數虛影在沉浮。有玄冰原的守界人,有落霞關的士兵,還有抱著孩子的農婦,他們的輪廓在霧中時隱時現,伸出的手帶著刺骨的寒意。
“你們也覺得贏不了?”楊辰的歸墟劍插在河岸上,劍氣逼退了靠近的虛影,“覺得我用破境拳打穿玄鐵層是白費力氣?覺得清辭用仙骨本源淨化魔氣是傻事?”
虛影們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望著他。霧氣深處,深海魔蛟的嘶吼傳來,護城河水掀起黑色的巨浪,拍打著河岸的石階,濺起的黑汁在地上蝕出冒煙的坑。
“我告訴你們,”楊辰的聲音穿透霧氣,帶著血絲的眼睛亮得驚人,“我見過青州的稻子在鹽堿地裡發芽,見過黑風寨的盜匪放下刀種地,見過瞎眼的老婆婆摸著稻穗笑。這些東西,比你們這些霧裡的影子實在!”
他突然拔出歸墟劍,轉身往回走,劍氣在身後劃出一道光軌:“李肅,帶五十人去青州,把發黴的稻種全挖出來,就算種在城牆根下,也要讓它們長出苗!清辭,你用水脈裡最後一點靈脈水,給育嬰堂的孩子們熬藥,就算隻能多撐一天,也要讓他們看看明天的太陽!”
“那……那魔蛟和骨翼魔呢?”李肅的聲音帶著遲疑。
“我去會會它們。”楊辰的歸墟劍指向南境的方向,“海眼的水壓能碾碎玄鐵,卻碾不碎漁民的漁網;骨翼魔的翅膀能穿透仙骨,卻穿不透牧民的氈房。它們不是厲害嗎?我倒要看看,是它們的戾氣重,還是咱們九州百姓的日子重!”
玄鐵衛們突然爆發出震耳的吼聲。那個偷偷抹淚的年輕士兵第一個舉起長槍:“願隨統領死戰!”緊接著,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進來,有的嘶啞,有的哽咽,卻都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
李肅突然明白過來。楊辰不是不知道贏不了,隻是他更清楚,有些事就算知道贏不了,也要拚儘全力去做。就像青州的農婦明知道稻種可能發黴,還是會把它們藏進地窖;就像守界人明知道青銅符會反噬,還是會用血脈鎮壓寒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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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辭的銀輝突然暴漲,她抓起那半截桃木,指尖的銀紋順著木鳶蔓延:“我和你一起去。瑤光仙骨的本源雖然弱了,但還能凍住魔蛟的涎水。”
育嬰堂裡,孩子們喝著靈脈水熬的藥,透明的身體竟泛起了淡淡的粉色。有個孩子指著窗外,那裡的城牆根下,李肅帶著人埋下了最後一把稻種,黑土上插著塊小木牌,寫著“明天會發芽”。
南境的海眼處,楊辰的歸墟劍與深海魔蛟的巨爪碰撞,金白劍氣被鱗片反射回來,在他胸口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沈清辭的銀輝凍住了魔蛟的七寸,卻被它噴出的蝕靈涎腐蝕了大半,虛影變得透明如紙。
“你看,”楊辰咳出一口血,卻對著她笑了,“它的鱗片雖然硬,卻擋不住漁民的魚叉——李肅帶著水師營從後麵包抄了。”
北境的凍魂淵上,骨翼魔的母巢正在劇烈跳動,卻突然被無數道細小的金光刺穿。那是守界人後裔用青銅符碎片射出的光芒,他們的身體在金光中化作飛灰,卻在魔巢上炸出密密麻麻的缺口。
東境的噬魂霧裡,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鐘聲。那是落霞關的殘兵敲響的,他們手挽手組成人牆,用身體擋住霧氣的蔓延,鐘聲裡還夾雜著孩童的讀書聲——有個教書先生在最後一刻,把孩子們藏進了地窖,自己站在講台上,高聲朗讀著“人之初,性本善”。
當暮色降臨時,深海魔蛟的屍體浮上了海麵,骨翼魔的母巢徹底崩塌,噬魂霧的擴散速度明顯減慢。楊辰靠在海眼的礁石上,胸口的傷口還在滲血,沈清辭的銀輝虛弱地覆在他的傷口上,兩人的影子在夕陽下交疊,像極了那隻未刻完的木鳶。
“你看,”沈清辭的聲音帶著笑意,“好像……也不是完全贏不了。”
楊辰望著遠處的海岸線,漁民們正劃著小船,將魔蛟的屍體拖上岸——據說它的鱗片磨成粉,能中和噬魂霧的毒性。“是啊,”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平靜,“就算贏不了,也要讓它們知道,九州的人,不好惹。”
夜色漸深,中樞城的護城河邊,有人點燃了火把。先是一個,然後是兩個,最後無數火把連成一片光海,照亮了霧氣中的虛影。玄鐵衛們在修補城牆,農婦們在城牆根下給稻種澆水,連育嬰堂的孩子們都舉著小木板,學著大人的樣子畫符。
李肅捧著一碗新熬的藥走來,藥香裡混著淡淡的稻花香——那是城牆根下的稻種,竟在夜裡冒出了嫩芽。“統領,清辭姑娘,”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卻充滿了力量,“醫官說,這藥能治噬魂霧,咱們……還有希望。”
歸墟劍插在礁石上,劍穗纏著的冰晶與銀輝輕輕晃動。海風吹過,帶來遠處的鐘聲和讀書聲,還有稻種發芽的細微聲響。
或許真的贏不了。但隻要還有人在種稻子,有人在修城牆,有人在給孩子講故事,這九州的光,就永遠不會滅。而那些說“不可能贏”的聲音,終將被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徹底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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