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穀的霧是活的。
它們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在扭曲的樹影間緩緩蠕動，觸碰到裸露的肌膚時，會帶來針紮般的刺痛。楊辰的靴底碾過枯枝，發出的聲響被濃霧吞噬，隻有雙翅展開時金青光芒撕裂霧氣的刹那，才能看清周圍的景象——參天古樹的樹乾上布滿碗口大的孔洞，洞裡滲出粘稠的黑液，在地麵彙成蜿蜒的溪流，散發著鐵鏽與腐肉混合的惡臭。
“這地方的靈脈是反著流的。”沈清辭的銀輝在指尖凝成光球，光團邊緣不斷被霧氣侵蝕，發出滋滋的聲響，“你看那些苔蘚，都長在樹乾背陰的地方，根係卻往地下倒紮，像是在躲避什麼。”
李肅的玄鐵盾重重砸在地上，震起的氣流吹散一小片霧。盾麵反射出遠處的輪廓：一座倒塌的石塔半截埋在腐葉裡，塔尖的石雕已被侵蝕得隻剩個模糊的巨人輪廓，眼眶的位置空空洞洞，正對著他們的方向，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古籍說巨人穀是上古巨靈的埋骨地。”老陳舉著引魂燈，燈苗的幽藍火光在霧中縮成豆大一點，“他們的骸骨吸收了太多怨氣，才讓這裡變成禁地……但我總覺得，不止這麼簡單。”
伴生石在楊辰懷裡發燙，表麵浮現出斷斷續續的紅光，指向石塔的方向。這是進入巨人穀的第三個時辰，他們追蹤著從雨皇陵逃出的殘魂來到此處，卻連殘魂的影子都沒見到，反倒是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連空間力量都出現了滯澀——剛才嘗試傳送時，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來，雙翅的金青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小心腳下。”楊辰突然拽住差點踩空的紅棉襖小姑娘，她腳邊的腐葉下，是道深不見底的裂縫，黑液正順著裂縫往下流淌，隱約能聽到裂縫深處傳來沉悶的心跳聲，“這穀底下是空的。”
小姑娘緊緊攥著木兔玩偶，玩偶耳朵上的望星苔草蔫得快要折斷：“楊哥哥，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她指著石塔的方向，聲音帶著哭腔，“剛才霧散的瞬間，我看到塔頂上站著個好高好高的人，比玄鐵衛的盾牌還高！”
李肅立刻舉起玄鐵盾戒備，盾麵的符文亮起紅光：“是‘骨巨人’？古籍說巨靈的骸骨會吸收怨氣化成傀儡，刀槍不入……”
他的話沒說完，濃霧中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那聲音像巨錘砸在地麵，每一步都讓腳下的黑液泛起漣漪，石塔的影子在霧中緩緩移動，竟真的在朝他們靠近！
“列陣！”李肅的吼聲被霧氣扯得支離破碎，玄鐵衛們迅速組成盾陣，靈脈網從盾間的縫隙鑽出，在身前織成光牆。
石塔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倒塌的塔身撞斷了無數古樹，腐葉與黑液飛濺。當它終於衝出濃霧時，眾人才看清它的真麵目——哪是什麼石塔，分明是具由巨石與骸骨拚接成的巨人，頭顱是半截石甕，眼眶裡燃燒著幽綠的火焰，雙手是兩截斷裂的石柱，柱身上還刻著模糊的符文。
“是用巨靈骸骨和鎮魔淵的黑石拚的！”沈清辭的銀輝掃過巨人的軀體，光絲在符文上劇烈震顫，“這些符文能吸收靈脈之力，我們的攻擊越強，它反而越結實！”
巨人的石柱手臂橫掃過來，玄鐵衛的盾陣瞬間被撞得粉碎，李肅被震得連連後退，玄鐵盾上的符文黯淡了大半。老陳的靈蜜酒潑在巨人腿上，隻燃起一小簇火苗就被黑液澆滅，反而激怒了它，石甕頭顱猛地低下，噴出帶著尖嘯的黑霧。
黑霧中夾雜著無數細小的骨針，沈清辭的銀輝護罩被紮出密密麻麻的孔洞，紅棉襖小姑娘躲閃不及，手臂被骨針紮中，瞬間泛起黑紫。
“清辭！”楊辰的雙翅爆發出金青光芒，幽冥火順著翅膀的脈絡流淌，在身前形成火焰漩渦，將黑霧儘數吸入。他衝到小姑娘身邊，指尖的光芒拂過她的傷口，黑紫迅速消退，卻留下幾個細小的血洞。
“這骨針有蝕靈毒！”沈清辭及時將解毒丹碾碎敷在傷口上，銀輝緊緊護住她往後退，“楊辰，它的核心在胸口那塊青黑色的石頭裡！”
楊辰抬頭望去，巨人的胸口鑲嵌著塊臉盆大的黑石，石上的符文與萬邪母巢的紋路如出一轍，顯然是殘魂寄生的容器。他的歸墟劍帶著青金色的劍氣刺向黑石，卻被巨人突然伸出的另一隻手臂擋住——那手臂竟是用無數根白骨纏繞而成，劍刃砍在上麵，隻留下淺淺的白痕。
“它在保護核心！”李肅忍著劇痛重新舉起玄鐵盾，將靈力全部注入盾中，“我來牽製它的動作，你找機會！”
玄鐵盾與石柱手臂碰撞的瞬間，李肅的虎口被震裂，鮮血滴在盾麵上，竟與符文產生了奇異的共鳴。盾麵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將巨人的半個身軀籠罩，那些骸骨拚接的關節處冒出白煙，動作明顯遲滯下來。
“是玄鐵衛的血誓之力！”老陳見狀，也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引魂燈的燈芯上，幽藍的火光突然暴漲，照得巨人眼眶裡的綠火劇烈搖曳，“它怕生者的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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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現在！
楊辰的空間力量在腳下凝聚，身體瞬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已出現在巨人的肩頭，歸墟劍的劍尖抵住那塊青黑色的黑石。雙翅的金青光芒與幽冥火同時爆發，順著劍刃湧入黑石，裡麵傳來殘魂淒厲的慘叫。
巨人瘋狂地搖晃身軀，試圖將他甩落。楊辰死死抓住巨人脖頸的骨縫，指尖的光芒不斷注入黑石，眼看黑石就要裂開，濃霧中突然傳來另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又一具骨巨人從霧中走出，胸口同樣鑲嵌著青黑色的石頭！
“還有一個！”沈清辭的銀輝突然暴漲，將衝上來的第二具巨人纏住，“它們是成對出現的！”
楊辰的心沉了下去。第一具巨人的黑石已出現裂痕，可第二具的出現讓他們腹背受敵。玄鐵衛們的靈力即將耗儘，老陳的引魂燈火苗越來越小，紅棉襖小姑娘的臉色蒼白，卻仍舉著骨哨，試圖用哨音乾擾巨人的動作。
就在此時，濃霧中突然閃過一道金色人影。那身影快如閃電，在兩具巨人之間穿梭，金色的靈力化作利刃，精準地斬在它們的關節處。骨巨人的動作瞬間變得僵硬，青黑色的黑石上竟凝結出一層薄冰。
“這是……”李肅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道與楊辰身形相似的人影，“蕭諾的靈力法身？”
金色人影閃現到楊辰麵前，五官輪廓在光芒中若隱若現，果然與蕭諾的靈力法身一般無二。它沒有說話，隻是抬手對著第一具巨人的黑石虛握，金色的靈力瞬間收緊，黑石“哢嚓”一聲裂開細紋。
“找到了……”
楊辰看著回來的靈力法身，稍稍鬆了口氣，看來是不用重新凝聚新的靈身了。蕭諾的法身不知何時潛入了巨人穀，顯然已摸清了骨巨人的弱點——它們的關節處沒有符文保護，且懼怕蕭諾的淨化靈力。
“配合它！”楊辰對著眾人喊道，歸墟劍再次注入力量，第一具巨人的黑石徹底崩裂，裡麵的殘魂被幽冥火吞噬，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化作一堆碎骨與黑石。
第二具巨人見同伴被毀，發出憤怒的咆哮，石柱手臂同時砸向楊辰與金色人影。法身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鑽進巨人的眼眶，綠火瞬間熄滅，緊接著，巨人的軀體從內部爆發出金色的光芒，青黑色的黑石在光中消融，整具骸骨散落一地。
當最後一塊黑石化作飛灰時，巨人穀的霧氣開始散去。陽光穿透樹梢，照在滿地的殘骸上，黑液在陽光下蒸發，露出底下肥沃的黑土，竟有細小的嫩芽從土裡鑽出。
金色人影落在楊辰麵前，光芒漸漸收斂，化作一枚金色的靈晶，飛到他掌心。靈晶裡傳來蕭諾的聲音：“骨巨人是雨皇陵的守衛，核心的黑石裡藏著母巢的分魂，穀底下還有更多……”
聲音戛然而止，靈晶失去光澤，顯然耗儘了力量。
眾人癱坐在地上，看著彼此身上的傷口，卻都笑了起來。李肅的玄鐵盾雖然凹了一大塊，卻比來時更加堅韌；老陳的引魂燈雖隻剩半截燈芯，卻燃得格外明亮；紅棉襖小姑娘的手臂上，望星苔草不知何時重新挺直了腰杆，泛著淡淡的藍光。
“看來這巨人穀，就是雨皇陵的前門。”楊辰握緊掌心的靈晶，雙翅的金青光芒與伴生石共鳴，“底下的殘魂，我們遲早要清理乾淨。”
沈清辭的銀輝拂過滿地的骸骨，那些刻著符文的石柱正在慢慢風化，露出裡麵潔白的骨殖——那才是巨靈真正的骸骨，在陽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像在感謝他們的救贖。
“至少我們找到門路了。”李肅撿起塊崩碎的黑石，掂量著說，“這些石頭裡的殘魂雖然邪性，但淨化後說不定能當肥料，你看這土裡的嫩芽……”
老陳突然指著石塔倒塌的位置，那裡的腐葉被風吹散，露出塊殘破的石碑，上麵刻著“巨靈守陵，非善者不入”八個字，字跡蒼勁，帶著股悲憫的意味。
“看來不是所有巨人都是壞的。”紅棉襖小姑娘把木兔玩偶放在石碑前，“他們隻是在守自己的家。”
霧氣散儘的巨人穀，竟有著彆樣的寧靜。古樹的孔洞不再滲出黑液，裂縫深處的心跳聲變得溫和，像沉睡的巨人在呼吸。伴生石的光芒指向穀底，那裡隱約能看到幽深的入口，顯然通往更深的地方。
楊辰站起身，歸墟劍在陽光下泛著青金色的光。他知道，巨人穀隻是開始，雨皇陵的秘密、母巢的根源、幕後的黑手……還有太多謎團在等著他們。但此刻，看著身邊的同伴，看著掌心的靈晶，看著這片正在複蘇的土地，他心中隻有堅定。
至少，他們不再是孤軍奮戰。蕭諾的靈力法身帶回了關鍵的信息，巨人穀的迷霧已被驅散，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終將在他們的步步緊逼下，無所遁形。
陽光穿過樹梢，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玄鐵衛們開始收拾行裝，準備深入穀底，老陳在給引魂燈添新的鯨油，紅棉襖小姑娘哼著不成調的歌謠，給剛冒出的嫩芽澆水。
巨人穀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吹散了最後的陰霾，也吹響了新的號角。前路或許依舊陰森，但隻要彼此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就沒有照不亮的黑暗，沒有跨不過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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