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裡的停頓和慌亂。“陛下怎麼了?”
他緊盯著蘇驍的眼睛,“舅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父皇為何將我阻在城外?京城裡到底在準備什麼?”
蘇驍鬆開手,轉過身,走到窗邊,背對著秦夜,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極力平複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回來,臉上已經恢複了慣常的沉穩,但眼底的複雜情緒卻掩不住。
“夜兒,你先坐下。”蘇驍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自己也在書案後重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沿,“你……不該這時候回來。”
“更不該這樣偷偷回來。”
“那我該等到什麼時候?”秦夜坐下,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等到營中軍心徹底渙散?等到將士們寒了心?”
“還是等到……京城裡的大事落定,我再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接一道不知所謂的旨意?”
蘇驍被他說得語塞,歎了口氣:“陛下……有陛下的考量。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為了大乾好。”
“為了我好?”秦夜笑了笑,笑意有些涼,“將我隔絕在外,讓我麾下將士猜疑不安,讓我在百裡之外苦苦揣測聖意,這就是為我好?”
“舅舅,你是帶兵的人,你知道軍心不穩意味著什麼。”
蘇驍何嘗不知道?
他這些日子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既擔心外甥,又憂心乾帝的身體和這看似周密實則風險極大的安排。
“夜兒,”蘇驍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懇切,“你信舅舅一次。”
“再等幾天,就幾天。等事情過了,你自然會明白陛下的苦心。”
“現在……真的不能說,陛下嚴令,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連我也不能知道?”秦夜追問,“我是太子,是儲君。”
“有什麼樣的大事,需要連儲君也一並瞞著?除非……”
“除非這件事,本身就與我這個儲君,息息相關。”
蘇驍心頭劇震,眼神閃爍,不敢與秦夜對視。
秦夜看著他舅舅的反應,心裡那個模糊的輪廓,驟然清晰無比,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重重迷霧。
所有的異常,所有的隱瞞,所有的籌備……都指向了一個唯一合理的解釋。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卻字字千鈞,砸在蘇驍心上:“父皇……是要退位,對嗎?”
蘇驍猛地抬頭,臉上血色儘褪,嘴唇哆嗦著,想否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表情,已經是默認。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炭盆裡火苗輕微的嗶剝聲。
秦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即便猜到了,即便有了心理準備,當猜測被親舅舅的反應證實時,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還是瞬間淹沒了他。
震驚,茫然,還有一絲被排除在外的冰冷怒意,以及更深處的、連他自己也不願深究的悸動。
退位。
父皇要將皇位,直接傳給他。
所以,不能讓他提前知道。
因為他知道,以他的性子,必定會推拒,會懇請父皇收回成命。
所以,要把他按在城外,切斷聯係,瞞得死死的。
等到大典準備妥當,百官齊聚,萬民矚目,木已成舟,他再無推脫餘地。
好一個“為了他好”!
好一個“深謀遠慮”!
秦夜緩緩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
再抬眼時,眼底的波瀾已經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