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的燭火跳了跳,將天啟帝蜷縮在龍榻上的影子扯得歪歪扭扭。
地上的水漬早已乾涸,隻留下一圈深色的印子,像塊洗不掉的恥辱疤。
他抱著膝蓋,頭埋在臂彎裡,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不是冷的,是嚇的。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王顯的身影跌撞著闖進來,官袍上還沾著塵土,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他沒顧得上行禮,膝頭一軟就跪在了離龍榻幾步遠的地方,聲音帶著哭腔:“陛下!陛下!臣……臣有救命的法子了!”
天啟帝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先是閃過一絲狠厲,隨即被絕望淹沒。
他抓起榻邊的玉如意,狠狠砸向王顯,卻因手抖得太厲害,玉如意擦著王顯的耳邊飛過,“哐當”撞在柱上,碎成了兩半。
“法子?”
他嘶吼著,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你的法子就是讓福王被擒?讓李開的刀架到朕脖子上?王顯!你這個誤國奸賊!朕要誅你九族!”
王顯被碎玉濺了一臉,卻沒敢躲,隻是重重磕了個頭,額頭撞在金磚上,發出悶響:“陛下息怒!臣知罪!臣罪該萬死!可眼下不是追責的時候啊!李開的大軍說不定明日就到城下,再不想辦法,咱們都得死!”
“死?”
天啟帝慘笑一聲,癱回榻上。
“死了倒乾淨!總好過被李開那個反賊擒了去,像趙常洵一樣鎖在鐵鏈上!”
“陛下不可輕生!”
王顯膝行幾步,湊近龍榻,聲音壓得極低。
“臣的法子是……跑!”
“跑?”
天啟帝愣住了,像是沒聽懂這字的意思。
“對!跑!”
王顯眼中爆發出急切的光:“京城守不住了!三萬老弱京營,擋不住李開的火器!可江南不一樣啊!江南有長江天險,有漕運糧草,還有各鎮的舊部!陛下帶著親信南下,暫避鋒芒,隻要到了南京,就能重整旗鼓,再圖恢複!”
他說得飛快,唾沫星子濺在地上:“李開就算占了京城,不過是個占了空城的反賊!天下人認的還是趙家天子!咱們在江南站穩腳跟,傳檄天下,號召勤王,到時候……”
“到時候?”
天啟帝打斷他,聲音裡滿是嘲諷。
“到時候朕就是個棄城而逃的天子!跟喪家之犬有什麼兩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陛下!”
王顯急得直拍大腿:“當年太祖爺不也是屢敗屢戰,才定了天下?眼下李開勢大,咱們硬碰硬就是雞蛋碰石頭!不如先退一步,保存實力!您想想,是死守京城被擒受辱好,還是南下重整旗鼓好?”
他又磕了個頭,額頭的青包滲出血絲:“臣願護送陛下南下!今夜就走!讓京營死守城門,給咱們爭取時間!隻要過了長江,李開就追不上了!”
天啟帝盯著帳頂的龍紋,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榻沿的雕花。
王顯的話像根救命稻草,可“逃跑”兩個字,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他是天子,是趙家的龍子龍孫,怎能像鼠輩一樣連夜奔逃?
可……李開的火器轟鳴仿佛就在耳邊,趙常洵被鐵鏈鎖住的模樣在眼前晃。
他打了個寒顫,求生的本能壓過了那點可憐的尊嚴。
“守城門?”
他啞聲問:“京營那點人,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