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遍了劉問歌提供的所有的財務報表,越看心越沉。查看了職工花名冊。顯示在職職工人數285人,其中:女職工就有185人;還有68名退休工人。
總資產2800萬看著不少,但應收賬款100萬,大多是收不回來的死賬;原材料150萬,產成品50萬,都被法院封了,根本沒法動用;固定資產裡,廠區房屋1200萬,機器設備250萬,蒸汽鍋爐50萬,還有那棟抵押出去的門臉房三層小樓995萬,自行車修理部5萬元;算下來,真正能盤活的資產寥寥無幾。
而負債方麵,工商銀行的流動資金貸款就有1500萬,應付賬款200萬,光是應付職工薪酬就有50萬,其他應付款50萬,應交稅費100萬,還有高達900萬的企業虧損。算下來,服裝廠的淨資產竟然是負數!
“劉會計!你再看看,是不是算錯了?”趙山娃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會計劉問歌,推了推眼鏡,歎了口氣道:
“趙廠長!沒錯!反複算了好幾遍,截止到去年年末,就是這個數據。這服裝廠,就是個空架子,外麵看著光鮮亮麗,裡麵卻早就資不抵債了。”
山娃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本以為隻是個普通的虧損企業,沒想到竟然虧損到這種地步,負債累累,簡直就是個沉重的大包袱。他不敢耽擱,立刻拿起翻蓋手機,撥通了曹響的號碼,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彙報說:
“廠長!你得趕緊回來一趟,服裝廠的情況,比咱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電話那頭的曹廠長剛到順義,正準備去拜訪一家外貿公司,聽到趙山娃的話,心裡猛地一沉。他知道承包服裝廠不容易,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爛攤子。他沉默了片刻,語氣堅定地說:
“山娃老弟呀!你把清產核資的報告整理好,我這邊儘快趕回去。不管有多難,咱們既然接了,就沒有了退路!”
掛了電話,曹響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心裡五味雜陳。驚雷過後,考驗才剛剛開始,他知道,接下來的路,注定不會好走。但他骨子裡的那股韌勁,卻在這一刻被徹底激發出來,他不信邪,非要把這個爛攤子盤活不可。
九月的風已經帶了些涼意,卷著廠區路邊的落葉,在服裝廠的鐵柵欄門外打了個旋兒,又匆匆溜了進去。
王知青副廠長踏著趙廠長的腳步,隨後帶著一幫人,也跟了進來。他們踩著落葉,走進車間時,眉頭就沒舒展過——空氣裡飄著淡淡的布料黴味,幾台上工牌平縫機蒙著薄薄一層灰,像一群沉默的老夥計,蔫頭耷腦地臥在那兒。
“都動起來!”王知青副廠長,清了清嗓子喊道,聲音裡帶著技術主管特有的嚴謹,繼續吩咐道:
“老張!你帶維修師傅先給機器上油,調試到最大厚度,重點檢查針腳和壓腳壓力。小李、小王,你們幾個縫紉工準備好聚氨酯鞋麵革,等機器調好,立刻試驗紮一下鞋幫。”
修師傅老張應了一聲,和另一位縫紉機維修工小侯,拿起油壺蹲下身,針頭順著平縫機的齒輪縫隙慢慢注油,油星子落在水泥地上,暈開小小的深色圓點。
他倆一邊調試,一邊嘟囔道:
“這機器跟了廠子好幾年,一直縫布料,突然要啃鞋麵革,怕是有點費勁。”
王知青沒接話,隻是俯身趴在旁邊,眼神緊緊盯著機器的針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兜裡的技術手冊——縣裡領導拍板讓塑料廠承包服裝廠時,說的是“資源整合,一舉兩得”,可他心裡清楚,服裝和製鞋的設備壓根不是一回事。
機器調試完畢,縫紉工小李拿起一塊聚氨酯鞋麵革,小心翼翼地鋪在針板上,腳輕輕踩下踏板,打開了縫紉機電動開關,平縫機的針頭上下跳動,“噠噠噠”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裡格外清晰,可剛紮了沒幾針,針頭就卡在了革麵裡,怎麼也拔不出來。小李皺著眉關掉機器,用力扯了扯鞋麵革,針孔處的革麵已經皺成一團。
“王廠長!不行啊!”小李擦了擦額角的汗,解釋說:
“這革麵太滑,壓腳壓不住,而且太厚了,針頭根本紮不透。”
王知青走過去,親自拿起鞋麵革試了試。他調整了壓腳壓力,放慢了縫紉速度,可無論怎麼調試,針頭要麼紮不透,要麼就是把革麵紮得千瘡百孔。
旁邊的幾個縫紉工也陸續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車間裡的氣氛漸漸沉了下來,隻剩下機器空轉的“嗡嗡”聲。
“唉!……”老張直起身,長歎了一口氣,捶了捶腰,埋怨說:
“我說不行吧,這平縫機是給縫製布料設計的,鞋麵革又滑又厚,它哪吃得消?塑料廠那些大軸機、加厚專用縫紉機才行,可咱們這兒都是做服裝的平縫機呀,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王
知青歎了口氣,目光掃過牆角的碼邊機——那更是用不上,縫製鞋幫根本不需要鎖邊,縣裡領導當初的設想,終究還是太理想化了,不切合實際。他掏出筆記本,在上麵重重地寫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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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備不匹配,鞋幫縫製實驗失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他的無奈。
與此同時,曹廠長正坐在佟百優開的桑塔納轎車裡,飛速駛向平穀的路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田野裡的玉米已經成熟,金黃一片,可他的心裡卻沒那麼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