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青的肩膀繃得緊緊的,後背的衣服磨出了毛邊,山娃能感覺到,他胳膊上的肌肉都在發顫,再看他眼角泛紅,那股子激動勁兒,是藏不住的。
“還沒好利索呢。”山娃回答著,鬆開手,喉嚨發緊,笑著擦了擦眼角的淚痕,下一秒,眨了眨雙眸,補充說:
“我跟主治徐醫生請了假,回來看看,過兩天還得回去住院排石。這批訂單,辛苦你了,老第!”
王知青擺擺手,把山娃按到對麵的椅子上,轉身就去沏茶。熱水“嘩啦啦”衝進搪瓷缸,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臉,他一邊蓋上蓋子,悶著茶葉,一邊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疲憊,卻又帶著點驕傲,悠悠地說:
“唉!……辛苦啥?不辛苦!就是命苦!可把我忙壞了!你說我一個搞塑料加工,設計涼鞋的,哪懂什麼服裝加工技術啊?
也就是服裝廠底子厚,原來服裝廠技術科的劉東義科長頂用,打板製樣是把好手,一點不含糊;縫紉車間有袁穎慧主任盯著,分工序分得明明白白,每道工序分配的均勻合理;裁剪下料那活兒,王肖利閉著眼睛都能裁得整整齊齊;還有生產科長姚新京,計劃安排得滴水不漏,哪天該下料、哪天該上流水線,掐得準準的。再過幾天這批活兒就能完事兒,質量你放心,絕對頂呱呱!就是……”
他頓了頓,眉頭皺了起來,往山娃麵前推了推,沏了茶水的搪瓷缸,下一秒,繼續說:
“就是流水線上的縫紉工不穩定,好些人嫌活兒累,長期放假懶散慣了,乾兩天就走了,天天得催工人上班,甚至有時還要央求說好話,真愁人啊。”
山娃端起茶缸,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去,壓下了心底的那點焦灼。他看著王知青眼下的青黑,看著他袖口磨破的補丁,心裡湧過一陣暖流,由衷地誇讚說:
“廠子停產放假快一年了,機器都快鏽了,能這麼快恢複生產,還能按時保質保量完成訂單,實屬不易啊!你立了大功,王老弟呀!”
王知青撓撓頭,咧嘴笑了,臉上的疲憊淡了些,猶豫地回答說:
“說這些乾啥。就是……這服裝廠到底何去何從啊?到現在也沒個準話。曹廠長那邊也不上心,這事兒辦得半截不落的,往後可怎麼辦啊?”
他歎了口氣,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對趙廠長又說道:
“對了!今天中午,城關服裝廠的吳廠長,要過來看看加工的成品,正好你回來了,幫著接待一下吧。他說之前跟你通過電話,挺想見見你的。中午咱一塊兒陪他吃個飯吧?”
山娃放下茶缸,心裡記掛著車間裡的情況,哪裡還坐得住,急不可耐地站起身來,著急地回答:
“等他來了再說吧。老弟!你先帶我去各個車間轉轉,我得親眼看看才放心。”
“沒問題!走!”王知青一拍大腿,立刻響應,轉身就領著山娃往外走。
兩人一前一後,先去了裁剪下料車間。巨大的機器裁剪刀鋥亮,王肖利正踩著踏板,“哢嚓哢嚓”地裁剪著布料,布料堆得像小山,他額頭上的汗珠子滾下來,顧不上擦;接著是縫紉流水線車間,縫紉機“噠噠噠”的聲響震得人耳朵發鳴,女工們低著頭,手指翻飛,一個個棉襖的雛形在她們手裡漸漸成型;再往後是熨燙車間,滾燙的蒸汽熨鬥、在棉襖上來回移動,騰起的熱氣,把整個屋子熏得暖烘烘的,工人們的臉,都紅撲撲的冒著汗珠;最後是包裝車間,打包好的棉襖整整齊齊碼在紙箱裡,紙箱上印著俄文,等著裝車運走。
山娃一路走,一路看,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伸手摸了摸棉襖的針腳,細密又結實,心裡那塊懸著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日頭漸漸爬到了頭頂,陽光曬得人身上暖融融的。院子裡,突然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王知青抬頭一看,笑著拍了拍山娃的肩膀,笑嗬嗬地說:
“嗬嗬!說曹操曹操就到!吳廠長來了!”
兩人快步迎出去,就看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廠區裡,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裡拎著個公文包,正是城關服裝廠的吳金赤廠長。王知青連忙上前,把山娃拉到跟前,笑著介紹說:
“吳廠長!這位就是我們服裝廠的趙廠長!”
吳廠長眼睛一亮,立刻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山娃的手,用力晃了晃,語氣裡滿是熱情道:
“久仰久仰!通過電話,可算是見到‘真佛’了!這可太巧了,咱們真是有緣啊!趙廠長!聽說你住院排石呢?現在身體恢複得怎麼樣了?”
山娃也握著他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很實在,他笑了笑,對吳廠長回答道:
“嗯嗯!還好,結石排出來一部分了,請假回廠幾天,然後還得回去,繼續住院排石。”然後話鋒一轉,接著語氣裡滿是感激地說:
“多虧了您的關照和信任,願意把這麼大的訂單,交給我們廠來加工,真是太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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