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獄,鉛灰色的穹頂低得仿佛要壓垮整片大地,稀薄的空氣裡飄著縷縷黑紅色的瘴氣,吸一口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嗆得人胸腔發悶。
嶙峋的怪石歪歪扭扭地戳在荒蕪的土地上,像是一隻隻伸向天際的枯骨手,表麵爬滿了墨綠色的苔蘚,濕滑膩人。
風卷過石縫,發出嗚嗚咽咽的哀鳴,像是無數冤魂在低聲啜泣,聽著便讓人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忍不住倒豎起來。
林空攥緊的拳頭咯咯作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的顏色。
他的眼底翻湧著滔天的怒火,將爸爸的死,一股腦全歸咎在了哥哥林塵的身上。
他猛地轉過身,瘦小的身子裡爆發出驚人的力道,肩膀狠狠撞向林塵的胸膛,跟著雙手用力一推,將毫無防備的林塵狠狠推倒在地。
林塵猝不及防,後背重重砸在布滿碎石的地麵上,尖銳的石子硌得他脊背生疼,喉間溢出一聲悶哼。
可林空卻連看都不看一眼,隻是死死咬著泛白的唇瓣,胸口劇烈起伏著,鼻翼因為憤怒而微微翕動。
身後的大人們見狀,紛紛發出低低的抽氣聲,幾道詫異的目光落在林空身上,有不解,有擔憂,還有幾分無奈。
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林空的背上,羞恥與憤懣交織著衝上頭頂,他再也忍不住,猛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著曠野深處逃去。
單薄的衣擺在陰風裡獵獵作響,小小的背影抖得像一片被狂風裹挾的殘葉。
林塵手肘撐地,指尖擦過冰冷粗糙的石麵,磨出幾道泛紅的痕跡,他忍著疼,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
散亂的發絲垂在額前,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他顧不上拍掉滿身的塵土草屑,甚至來不及撫平衣角的褶皺,抬腳便朝著弟弟消失的方向追去。
腳步急促得帶起一陣細碎的風沙,連衣角被枯枝勾破都渾然不覺。
夏詩雨和宋雪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兩人下意識地邁步就要跟上去,手腕卻被林夢兒輕輕拉住。
林夢兒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地望著那兩道越跑越遠的身影,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這裡是幽冥地獄,土伯在這裡擁有絕對的掌控權,兩個小家夥在這裡不會有事的。”
聽到林夢兒這番話,宋雪顏和夏詩雨對視一眼,眸子裡的擔憂漸漸褪去幾分。
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終究是停下了腳步,任由那兩道小小的身影,一點點縮小,最終消失在昏暗的天際線儘頭。
有些心結,總得讓兄弟二人自己去解開,旁人插手不得。
……
另一邊。
林空在荒無人煙的山林曠野中瘋了似的疾馳。
他的小腿肌肉緊繃如鐵,每一次蹬地都爆發出驚人的彈跳力,濺起一地的碎石與塵土。
身體像離弦的箭一般騰空躍起,衣袂被風扯得筆直,穩穩越過陡峭的山巔,掠過枯木虯結的古林,又輕飄飄地落在湖畔龜裂的土地上。
林空卻連餘光都未曾分給後方一眼,他的眼裡隻有前方的路,隻有不斷甩開身後那道讓他痛恨的身影。
小家夥的速度快得驚人,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身後大人們的身影便徹底被拋在了九霄雲外。
而林塵的腳步聲,卻如同跗骨之蛆,始終在身後不遠處響著,窮追不舍,絲毫不敢有半分鬆懈。
“空空,等等我!”
林塵朝著前方那道瘦小的黑色小點奮力呐喊,聲音被呼嘯的陰風撕扯得支離破碎,聽起來沙啞又疲憊。
可林空給出的回應,卻是將速度提到了極致。他的身法越發詭異,像是一道飄忽的鬼影,在怪石與枯木之間靈活穿梭,腳下的碎石被踩得劈啪作響。
他死死咬著牙,手背狠狠抹掉眼角不斷滾落的淚水,滾燙的淚珠砸在手背上,卻驅不散半點寒意。
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甩開他,甩開這個害死爸爸的凶手!
就這樣。
兄弟二人一前一後,在幽冥地獄的蒼茫天地間不知疲倦地疾馳。
陰風刮得他們臉頰生疼,粗糙的衣料被樹枝劃出道道血痕,滲出血珠,又被風吹得冰涼,黏在皮膚上,又疼又癢。
可無論是林空的憤怒,還是林塵的焦急,都讓他們暫時忘卻了身體的疼痛,隻是一個勁地逃,一個勁地追。
直到一個時辰過去,林空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
他的體力早已耗儘,胸口劇烈起伏著,像一隻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人的痛感,喉嚨裡更是乾澀得像是要冒煙。
雙腿更是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抬一步都要費儘九牛二虎之力,眼前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模糊,陣陣發黑。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知不覺中被逐漸拉近。
林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像重錘一樣敲在林空的心上。
終於。
在一片空曠的亂石灘上,林塵瞅準時機,腳下猛地發力,一個箭步衝上前,伸出手,牢牢抓住了林空的後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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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空的身子猛地一滯,他掙紮著想要甩開林塵的手,可渾身上下卻連一絲力氣都沒有。
他自知逃不掉了,索性猛地停下腳步,肩膀用力一沉,掙脫開林塵的手。
他踉蹌著後退幾步,重重癱倒在一塊布滿青苔的巨石上,後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石麵上,震得他五臟六腑都跟著發疼。
他仰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起伏得如同狂風中的破敗帳篷。
林塵站在原地,同樣是氣喘籲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