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遠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狠厲與篤定。他征戰多年，什麼樣的絕境沒遇到過？如今泰城已是強弩之末，守軍的頑強撐不了多久了。
“再給我一兩天時間……”他低聲自語，拳頭緊緊攥起，指節泛白，“泰城，必定是我囊中之物！”
隻要再發起一輪總攻，他堅信，這座堅守了這麼久的城池，終將在他的鐵蹄下轟然倒塌。至於糧草短缺的困境，隻要拿下泰城，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城牆上的風裹挾著血腥氣，刮在臉上像細小的刀片。趙飛虎扶著冰冷的雉堞，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雙眼望著城外灰蒙蒙的天際，一夜未合的眼皮沉重得幾乎要黏在一起。身旁的盧開山也好不到哪裡去，鎧甲上的血跡早已凝固成暗褐色，戰袍被劃開好幾道口子，露出底下青紫交加的瘀傷，他靠在城垛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粗重的喘息，仿佛要將肺裡的硝煙儘數咳出來。
一天一夜的攻防戰，早已耗儘了他們所有的力氣。
箭矢破空的銳響、兵刃相撞的鏗鏘、士兵臨死前的嘶吼，像魔咒般在耳邊盤旋，精神上的高度緊繃，再加上水米未進的疲憊，讓兩人的身軀都晃悠悠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趙飛虎喉結滾動了一下，乾澀的嗓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頹喪，打破了城牆上的死寂：“看來，我們是等不到王爺的援軍了。”
他的目光掃過城下橫七豎八的屍體，以及城頭上寥寥無幾、個個帶傷的士兵，語氣裡滿是無奈。
這場仗，他們打得太苦了，敵軍如潮水般一波波湧來，他們拚儘全力才守住這殘破的城牆，可援軍的影子，始終沒有出現。
盧開山聞言，卻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帶著血沫的笑容，笑聲沙啞得如同破鑼：“我們儘力了。”
他頓了頓，抬手抹了把臉上的灰塵，露出底下堅毅的輪廓，“就算能再撐上一時半刻，庫房裡的箭矢、滾石也早已見了底，糧草更是隻夠維持半日。放心吧，王爺英明，定會為我們這些弟兄報仇的。”
趙飛虎聽了，也仰頭大笑起來，笑聲裡帶著幾分悲壯，幾分釋然。
他本是一介草莽，空有一身武藝卻無處施展，是周寧——那位鎮北王，獨具慧眼發掘了他，給了他兵權，讓他有機會在沙場上建功立業，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此生能遇明主，已是幸事，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親眼看到鎮北王踏上那金鑾殿，坐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開創一個太平盛世。
就在兩人心緒難平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城牆下傳來，伴隨著士兵嘶啞的呼喊：“將軍！趙將軍！盧將軍！”
隻見一名年輕的士兵連滾帶爬地衝上城頭，甲胄歪斜，臉上滿是塵土，卻難掩眼底的狂喜，他氣喘籲籲地稟報道：“將軍，關將軍……關將軍回來了！還帶著好多好多馬車，一眼望不到頭！”
趙飛虎和盧開山對視一眼，眼中的疲憊瞬間被精光取代，兩人幾乎同時站直了身子，先前的頹喪一掃而空。
關項天！他果然成了！當初敵軍圍城，物資匱乏，是關項天主動請纓，帶著一隊精銳悄悄出城，目標便是敵軍大將張道遠的糧草補給隊。
那可是虎口拔牙的險事，如今他平安歸來，還帶回了馬車，顯然是得手了！
兩人快步走下城頭，剛到城門處，就看到關項天騎著一匹神駿的黑馬，一身黑衣染血，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倦意，卻眼神銳利，精神矍鑠。
他身後，數十輛馬車排成一列長隊，車上堆滿了糧草、箭矢、傷藥等物資，押送的士兵個個麵帶喜色，雖然疲憊，卻難掩勝利的驕傲。
看到趙飛虎和盧開山，關項天翻身下馬，抱拳道：“二位將軍，關某不負眾望，已將張道遠的物資儘數截獲，一個子兒也沒給他留下！”
趙飛虎哈哈大笑，走上前拍了拍關項天的肩膀：“關將軍，乾得漂亮！張道遠那老賊，先前仗著物資充足，攻城攻得肆無忌憚，如今沒了糧草箭矢，看他還怎麼囂張！這一回，該輪到他坐立不安，著急上火了！”
一旁的盧開山卻沒有笑，他眉頭緊鎖，目光凝重地望著那些馬車，神情比之前更加嚴肅。他沉吟片刻，沉聲道：“二位，先彆高興得太早。”
關項天和趙飛虎臉上的笑容一僵，疑惑地看向他。
“張道遠此人，生性多疑且狠辣，如今我們截了他的物資，斷了他的後路，他必然會狗急跳牆。”
盧開山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泰城是他南下的關鍵，他絕不會輕易放棄。失去補給，他沒有了後顧之憂，反而會不顧一切，集中所有兵力瘋狂進攻，想要在糧草耗儘前攻破城池。接下來，我們守城的壓力，隻會比之前更大。”
經盧開山這麼一提醒，關項天和趙飛虎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心中也冷靜了下來。
是啊，張道遠既然能成為一方大將，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斷了他的物資，無異於把他逼上了絕路，接下來的進攻，必然是破釜沉舟、魚死網破的死戰。
三人望著城外的方向，那裡隱約能看到敵軍大營的輪廓，空氣中仿佛已經彌漫開了更加濃烈的戰火氣息。
夕陽西下，餘暉將泰城的城牆染成了暗紅色，一場更加殘酷、更加慘烈的攻防戰，已然箭在弦上。
他們能否守住這座城，能否等到鎮北王的援軍，一切，都要看接下來的死拚，看他們和張道遠，誰能笑到最後。城頭上的風，似乎也變得更加凜冽了。
北州的官道被連日的馬蹄踏得塵土飛揚，黃煙滾滾直上雲霄，遮天蔽日。
一支玄甲勁旅正以雷霆之勢疾馳前行，鐵甲摩擦的鏗鏘聲、戰馬奔騰的蹄聲、兵刃碰撞的脆響交織在一起，彙成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正是鎮北王周寧親率的親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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