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地外圍,漢軍大營,旌旗招展,甲胄鮮明。
姬子越卓立於帥帳之外,遙望著南方那片籠罩在暮色中的土地,思緒不由得飄回了數年之前。
那時,他還不是漢國的王叔,而是巴國的王弟公子越。
江州城頭,他的兄長,巴王,親手為他斟滿壯行酒,目光中既有期許,亦有隱憂。
彼時,楚國在楚文王的率領下,如日中天,滅鄧、吞申、並息,鐵蹄踏破漢淮諸國,甚至強奪了申君夫人息媯,生下如今的楚王熊惲又稱熊疑,惲為其名)。楚師挾大勝之威,竟然逼迫巴國為其仆從,跟隨他一起滅申。
他,姬子越,臨危受命,率三萬巴蜀子弟,迎戰楚文王親率的六萬得勝之師。
那是一場看似懸殊的對決,卻成就了他“巴蜀戰神”的威名。
他以逸待勞,巧妙利用地形,在扞關一說為今重慶奉節一帶)設伏,大破楚軍,一舉扭轉了巴國的危局。
那一戰,打掉了楚國的囂張氣焰,也奠定了巴國與楚國長期對峙的基礎。
“滅鄧、滅申、滅息……強搶申君夫人……那時的楚國,何等強橫霸道。”姬子越心中默念,眼神銳利如刀,“楚文王若在天有靈,看到他兒子如今這番光景,不知作何感想。”
當年的楚國,楚王一聲令下,四方封君莫敢不從,大軍所指,諸侯披靡。
而如今,同樣是麵對他姬子越的兵鋒,楚王熊惲卻連像樣的援軍都集結不起來,隻能依靠直屬的王師和部分忠心的封君苦苦支撐。
司馬倫的縱橫捭闔,漢王姬長伯的“通商”妙計,已然從內部動搖了這個南方巨人的根基。
“威望不足,難以調動封君私兵……熊惲,你比你父親,差得太遠了。”一絲冷峻的笑意掠過姬子越的嘴角。這是天賜良機,也是他洗刷當年巴國被楚長期壓製之恥,為如今漢國開疆拓土的最佳時機。
他豁然轉身,走入帥帳。帳內諸將肅立,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們的統帥。
姬子越的目光掃過眾將,最終落在一位身材魁梧、麵色黝黑、眼神如同鷹隼般的將領身上。
此人是他在巴地時就倚重的大將,名為苴茫,出身巴地苴部,勇猛善戰,尤擅攻堅。
“苴茫!”姬子越的聲音沉穩有力,在帳內回蕩。
苴茫猛地踏前一步,甲葉鏗鏘,抱拳躬身,聲如洪鐘:“末將在!”
“命你為前鋒,統精兵五千,為大軍開路!”姬子越手指向輿圖上標明的申地方向,語氣斬釘截鐵,“遇小股楚軍,擊潰之!遇堅固城寨,若能速下則攻之,若不能,則繞過,交由後續部隊處理!你的任務,是以最快速度,直插申地核心,兵臨申城之下!我要讓楚人看看,我漢軍兵鋒之銳,更要讓那些還在觀望的楚國封君們,徹底斷絕僥幸之心!”
“末將得令!”苴茫眼中爆發出濃烈的戰意,沒有任何猶豫,“必不負王叔重托!”
他接過令箭,轉身大步出帳,片刻之後,營寨前部便響起了集結的號角與士兵們激昂的呼喝聲。
姬子越看著苴茫離去的背影,再次將目光投向帳內諸將:“其餘各部,按預定計劃,梯次進軍,保持陣型,相互策應。斥候放出五十裡,嚴密監視楚軍主力及可能出現的援軍動向。後勤輜重,務必跟上前鋒步伐!”
“謹遵將令!”眾將齊聲應諾,士氣如虹。
很快,漢軍大營如同精密的戰爭機器般高效運轉起來。
苴茫率領的五千前鋒,多為精銳步卒和少量騎兵,如同脫韁的野馬,迅速脫離主力,沿著選定的路線,向楚軍防禦縱深深處插去。
正如姬子越所預料,沿途遇到的抵抗微弱得可憐。
一些小型的戍堡和哨卡,見到漢軍旗幟,有的望風而逃,有的稍作抵抗便被苴茫麾下的悍卒一衝即垮。
偶爾有試圖依托險要地勢阻擊的楚軍,也在漢軍犀利的弩箭和悍不畏死的衝鋒下迅速瓦解。
消息傳回郢都,楚王熊惲更是暴跳如雷,連連催促大司馬屈弓出兵攔截漢軍前鋒。
然而,屈弓深知,在各地封君作壁上觀的情況下,貿然分出主力去迎戰一支機動性強、戰力彪悍的敵軍前鋒,極易被漢軍主力抓住機會圍點打援。
他隻能嚴令申城及其周邊堡壘堅守不出,同時再次派出使者,甚至以威脅的口吻,要求安陵、西華等近在咫尺的封君出兵襲擾漢軍糧道。
然而,這些命令大多石沉大海。安陵君等人早已通過秘密渠道,獲得了漢國提供的第一批鹽鐵,實實在在的利益麵前,以及對漢軍兵鋒的畏懼,使得他們對郢都的命令更加敷衍。
苴茫的前鋒部隊,幾乎是以武裝行軍的速度,在楚國的領土上快速推進,兵鋒直指那座曾經被楚國滅亡,又以“申”為名建立的楚國北方重鎮——申城。
姬子越率領的主力大軍,則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麵,穩步推進,清理殘敵,鞏固通道,給前方的苴茫提供了堅實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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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決定楚國命運的大戰,即將在申城腳下上演。而這一次,楚國的內部,已然出現了難以彌合的裂痕。
申城,這座矗立在楚國北境,象征著楚國昔日榮耀與野心的雄城,此刻正麵臨著數十年來最嚴峻的考驗。
城主息無害,立於高大的城樓之上,麵色凝重地望著遠方逐漸揚起的塵土。
他是那位被楚文王強奪、後又生下熊惲的申夫人息媯)正是他的親姊。憑借這層舅父關係,以及申城本身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他被楚王熊惲委以重任,鎮守這北境鎖鑰。
申城,乃是楚國經略中原、威懾漢淮的橋頭堡。城牆並非尋常的夯土,而是以巨大的青石壘砌而成,堅固異常。
那兩扇巨大的城門,更是以百年硬木為芯,外層覆蓋著厚實的青銅板,在夕陽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尋常的衝車、投石機,確實難以撼動其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