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淵那一聲飽含驚怒的嘶吼,並未能阻止戰場態勢的崩塌。
趙軍一萬前鋒騎兵,如同燒紅的尖刀切入牛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楔入了智氏大軍疏於防備的側後。那裡正是智軍輜重所在,以及部分輪換下來休整的二線部隊。
刹那間,人喊馬嘶,火光衝天!
趙軍騎兵顯然有備而來,他們並不與倉促組織起來的智軍後衛過多糾纏,而是肆意縱火,破壞營柵,驅散役夫,製造著最大的混亂。
濃煙滾滾,直上雲霄,即便在正麵戰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趙軍叛我!後軍遇襲!”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智氏軍中蔓延。
前線的晉軍甲士正與燕軍浴血搏殺,突然聽聞後方大亂,家鄉子弟兵組成的後軍被襲,軍心瞬間動搖。
攻勢為之一滯,許多士卒下意識地回頭張望,陣型出現了致命的鬆動。
城頭之上,原本心如死灰、已在艱難權衡退兵以保全實力的樂羿,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天逆轉驚呆了。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北方那支如同神兵天降、卻直撲晉軍後路的趙軍,一個被他壓抑在心底、燕王曾隱晦提及但未敢儘信的念頭猛地炸開——燕趙之盟!這是燕趙之盟發動了!
雖然不知具體細節,但趙軍攻擊智氏,便是燕國最堅實的盟友!
絕境逢生,巨大的喜悅和戰機稍縱即逝的緊迫感淹沒了樂羿。
他再無絲毫猶豫,猛地舉起長劍,聲音因激動而高亢撕裂,傳遍三軍:
“大燕的將士們!援軍已至!趙軍盟友正在攻擊晉賊後方!天佑大燕,勝負在此一舉!全軍聽令——火器營,向前推進,覆蓋射擊!所有突騎,隨我出擊!目標,智淵中軍帥旗!殺!”
“殺——!”
積蓄已久的燕軍士氣,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化作排山倒海的怒吼。
一直被雪藏、作為最後預備隊的數千燕國突騎,如同開閘的猛虎,在樂羿的親自率領下,從營壘中洶湧而出。
與此同時,火器營不再吝嗇彈藥,所有火炮、火銃向著混亂的智軍前沿陣地進行了最猛烈、最密集的飽和打擊。
前有燕軍決死反撲,側後有趙軍鐵騎無情蹂躪,智氏大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
智淵睚眥欲裂,試圖收攏部隊,組織防線,但兵敗如山倒。
軍心已散,建製已亂,在兩麵夾擊之下,縱使他智謀超群,也無力回天。
智申率領的三千輕騎,試圖衝擊趙軍本陣為大軍爭取時間,卻被嚴陣以待的趙軍主力以優勢兵力和同樣犀利的火銃箭雨死死擋住,寸進不得,反而損失慘重。
戰鬥從午後持續到黃昏,涿邑城外已化作一片修羅場。
智氏精銳在燕趙兩軍的默契絞殺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智淵在親兵死命護衛下,僅率數百殘騎,殺出一條血路,向南潰逃。
然而,趙無恤早已料到此著,一支精悍的趙氏騎兵早已埋伏在其歸路之上。
亂軍之中,晉國六大封臣之一,顯赫一時的智氏家主智淵,被趙將一箭射落馬下,旋即被亂刀砍死,首級被割下,成為了趙無恤獻給燕王的一份“厚禮”。
涿邑之戰,以智氏主力儘喪、家主陣亡的慘敗告終。
消息傳開,天下震動。
南線,正在與燕國地方部隊對峙的韓氏家主韓庚,聞聽智淵兵敗身死,趙氏臨陣倒戈與燕國合流,深知大勢已去。
為避免孤軍深入,成為燕趙聯軍下一個打擊目標,他當機立斷,下令全軍火速撤退,放棄所有已占領的燕國城邑,一路退回到晉國境內。
晉國朝堂,當智氏覆滅、趙氏自立並與燕國結盟的消息同時傳來時,舉國嘩然,人心惶惶。
晉公坐在君位之上,麵色慘白,握著案角的手指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智氏雖有時跋扈,卻是製衡其他封臣、維係公室力量的重要支柱。
如今支柱崩塌,趙氏公然叛逆,剩下的四大封臣——韓、魏、範、中行,他們此刻的沉默和閃爍的目光,無不表明他們各懷鬼胎,晉國賴以存在的分封平衡已被徹底打破。
“亂……亂矣……”晉公嘴唇哆嗦著,剛想說什麼,試圖穩住朝局。
突然,殿外傳來急促到變形的呼喊和淩亂的腳步聲。
“報——八百裡加急!八百裡加急!”一名風塵仆仆、甲胄染血的信使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入大殿,撲倒在地,雙手高高舉起一份粘著三根羽毛、代表最緊急軍情的木匣。
“宛……宛丘急報!漢……漢軍自上庸而出,擊穿陳、鄭聯軍防線!聯軍大敗,陘城淪陷!漢軍前鋒已逼近宛丘城下,陳侯求救!鄭軍已倉皇西撤,但也被漢軍圍困於宛丘城外!”
轟!
這消息如同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已然搖搖欲墜的晉國朝堂之上。
漢軍!那個崛起於南方的龐然大物,竟然在此時北上,並且一舉擊潰了作為中原南部屏障的陳鄭聯軍,兵鋒直指中原腹地!
內亂未平,外患已至!而且是最凶猛、最不可測的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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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晉公再也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巨大打擊,隻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從君座上栽倒下來,當場昏迷不醒。
“君上!君上!”
朝堂之上,頓時亂作一團。公室大夫驚慌失措,四大封臣的代表麵麵相覷,眼神交流間已無半分同僚之情,唯有對權力真空的窺伺和對未來亂局的算計。
智氏覆滅,趙氏自立,漢軍北侵,國君昏迷……
曾經雄踞中原的霸主晉國,在這一日,陷入了空前的大亂。整個北方的天,徹底變了。
涿邑城下,硝煙未散,血色未乾。
趙無恤立於戰車之上,遙望南方,目光深邃。親衛捧來盛有智淵首級的木匣,他隻是淡淡一瞥,便揮手道:“以諸侯之禮,暫斂之。此物,當與燕王共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