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的喊殺聲逐漸稀疏下來。
北齊軍終於退了。
他們丟下滿地屍體,在火油燃儘前狼狽撤回了射程外,那些騎兵陣型亂得像散了線的珠子,再也沒有之前那股凶悍勁頭。
城牆上的守軍沒人歡呼,都累得半死,一個個靠著牆垛喘粗氣,有人抱著長槍就那麼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
“清點傷亡,抓緊時間補充箭矢。”趙羽的聲音依舊平靜,像是剛才那場血戰跟他沒什麼關係,“西段城牆損壞嚴重,立刻修補。”
武飛雪收起長槍,槍尖還滴著血,她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轉身去安排。
王瑾這會兒腿都有點軟,他扶著城垛站穩,看著趙羽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腦子裡亂成一團。
剛才那一戰打得太快了,從北齊軍衝過來到他們退走,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可就這一個時辰,王瑾覺得自己這輩子的三觀都被重塑了。
那些陷阱,那些武器,還有這些士兵表現出來的戰鬥力……這他娘的根本不是臨時拚湊出來的東西。
“王大人,嚇著了?”趙羽轉過頭,臉上帶著點笑意,但那笑意不達眼底。
王瑾喉嚨發乾,勉強擠出個笑:“下官……下官隻是第一次上戰場,有些不適應。”
“不適應就下去歇著。”趙羽沒多說什麼,目光又轉向城外,“北齊這次試探結束了,下次來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武飛雪走回來,手上拿著塊布在擦槍“傷亡統計出來了,死了十三個,重傷二十一個,輕傷的不算。”
“嗯。”趙羽點點頭,“把傷員送到後院,讓李叔他們處理。撫恤金按規矩發,彆虧了兄弟們。”
武飛雪應了聲,又補充道“城牆西段損壞比預想的嚴重,床弩也廢了兩架。”
“修。”趙羽說得乾脆,“今晚就修好,北齊人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
王瑾在旁邊聽著,越聽越心驚。
什麼叫撫恤金按規矩發?什麼叫彆虧了兄弟們?
一個被流放到邊疆的皇子,哪來的錢給這些士兵發撫恤?而且這語氣,這態度,完全就是把這些人當自己的私軍在養!
他腦子裡那些所謂的證據突然顯得可笑起來。
什麼勾結北齊?什麼意圖謀反?
現在看來,這位七皇子根本就是在邊疆自立山頭,壓根沒把京城那些破事放在眼裡!
“王大人想什麼呢?”趙羽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王瑾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思緒“沒,沒什麼。下官隻是在想,殿下這邊的防守布置當真是……精妙。”
“精妙?”趙羽笑了,笑容裡帶著點嘲諷,“這叫窮則思變。王大人是京城來的,見過的大場麵多,自然看不上我們這點小打小鬨。”
這話說得王瑾臉上掛不住,但他又不敢反駁。
趙羽也沒繼續為難他,隻是擺擺手“行了,你也累了,下去歇著吧。今晚估計還有一場硬仗,養好精神。”
王瑾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連忙告退,腳步匆匆地下了城樓。
等他走遠了,武飛雪才開口“這人不對勁。”
“廢話。”趙羽靠在城垛上,從懷裡摸出個水囊喝了口,“京城派來的人,能對勁才怪。不過暫時不用管他,這會兒他自己嚇得夠嗆,翻不起什麼浪。”
武飛雪沉默了會兒,突然問“你真打算一直守在這兒?”
趙羽沒說話,隻是抬頭看著天邊逐漸暗下來的雲層。
北方的天氣變得很快,剛才還是晴空萬裡,現在已經開始起風了,那風吹在臉上,冷得像刀子。
“守不守得住,不是我說了算。”他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語氣輕得像歎息。
夜深了。
龍牙鎮的守軍分成幾班輪換,城頭上始終有人盯著城外的動靜。
趙羽沒回房間,就在城樓上搭了個簡易的鋪位,和士兵們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