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隼”悄然滑離了“舊日回響”峽穀邊緣那巨大的懸浮岩台,如同潛入深海的魚,迅速沒入外圍變幻莫測的星塵雲霧與能量亂流之中。按照“觀察者”留下的星圖坐標,他們調整航向,向著那片被標記為“原點外圍穩定夾層”的區域進發。
艙內,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卻也多了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然。安瑟倫埋頭在終端前,結合“觀察者”給予的坐標和齊羽從遺物碎片、回響試煉中獲得的信息碎片,不斷修正著航線,並試圖推演“原點”區域的時空結構和潛在危險模型。他的眉頭始終緊鎖,顯然推算結果不容樂觀。
齊羽則盤坐在後排,雙目微閉,心神沉入手中殘鑰。經過“回響試煉”中接收到的信息衝擊,以及在這片時空異常區域持續的微弱共鳴,殘鑰內部那團冰冷晦澀的“信息雲”似乎被激活了更多。他小心翼翼地梳理著,如同在冰海中捕撈散落的珍珠,將那些關於“冠冕”、“火”、“輪”、“橋”的破碎意象,與之前獲得的坐標片段、星圖殘影嘗試著拚合。
頭痛依舊時隱時現,但比之前減輕了許多。混沌紫氣在體內平穩流轉,不僅修複著傷勢,更隱隱與殘鑰中那股古老的混沌韻味產生著更深層次的交融。他感覺自己對混沌紫氣的掌控,以及對其“破滅”與“造化”兩麵性的理解,正在這種高壓與不斷接觸高層次信息的環境下,緩慢而堅定地提升著。
航程比預想的更加漫長和顛簸。越是靠近“原點”理論坐標,時空的不穩定性就越發凸顯。
舷窗外的景象光怪陸離到了極點。上一刻還是正常漂浮的廢墟和星塵,下一刻就可能毫無征兆地裂開一道橫貫視野的、流淌著七彩光芒的時空裂隙;一塊巨大的金屬殘骸可能同時呈現出腐朽萬年和嶄新出廠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遠處的星光被拉扯成詭異的弧形或漩渦狀;甚至有一次,“遊隼”的傳感器短暫捕捉到了他們自己飛船的“未來”虛影,正在前方一片絕對黑暗的區域中無聲解體!
“維度穩定錨功率已提升至臨界值!時空曲率波動超出安全閾值百分之四十!”駕駛員的聲音帶著竭力維持的鎮定,額角早已被汗水浸濕。
“繼續前進,啟用備用能源強化護盾,優先保證生命維持係統和核心導航模塊。”安瑟倫的聲音嘶啞,眼睛布滿血絲,緊盯著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數據,“我們距離目標夾層還有最後三段躍遷距離。每一段躍遷的落點不確定性都在增加,做好應對任何突發情況的準備。”
“遊隼”開始了第一次短距躍遷。熟悉的撕裂與重組感傳來,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劇烈和漫長,仿佛肉身與靈魂都要被扯成碎片再胡亂拚接。當飛船從躍遷狀態跌出時,劇烈顛簸,護盾發出刺耳的過載警報,舷窗外是一片絕對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隻有飛船自身的燈光照亮前方一片緩緩旋轉的、由扭曲法則線條構成的詭異“風暴”。
“落點偏差!我們偏離預定航線,落入未知時空褶皺區!”駕駛員驚呼。
“啟動緊急姿態調整,尋找相對穩定的‘錨點’!”安瑟倫咬牙道。
就在“遊隼”竭力在法則風暴中穩住身形時,齊羽手中的殘鑰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熱與強光!它不再僅僅是指引,更像是在瘋狂地“呐喊”與“吸引”!一股強烈的、源自同源的共鳴感,如同燈塔般穿透了外界的黑暗與混亂,指向風暴深處某個方向!
“那邊!殘鑰有強烈反應!”齊羽指向左前方。
安瑟倫沒有絲毫猶豫:“轉向!朝那個方向前進!注意規避空間裂縫!”
“遊隼”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掙紮著調整方向,朝著殘鑰指引的位置駛去。周圍的法則風暴越發狂暴,但殘鑰的光芒卻如同一層薄薄的保護膜,所過之處,那些扭曲的法則線條似乎受到某種乾擾,變得略微平緩。
終於,在穿越了一片由凝固的雷霆和破碎的夢境景象組成的詭異屏障後,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難以用語言準確形容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它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氣泡,懸浮在無儘時空亂流的中心。氣泡內部並非空無一物,而是呈現出一種極度扭曲、錯亂的“拚接”狀態。可以看到大塊大塊不同風格、不同時代的廢墟景象強行糅合在一起:有源晶紀元風格的流線型金屬建築殘骸,有類似“守骸者”聖骸那種巨大機械骨骼的片段,有布滿古老符文的石質神殿立柱,甚至還有齊羽故鄉風格的山川河流的碎片倒懸在空中!這些景象彼此交錯、重疊、半透明,仿佛無數張不同時空的照片被粗暴地疊放在一起,又因歲月侵蝕而褪色、破損。
時間在這裡徹底失去了意義。齊羽看到一株幼苗在廢墟縫隙中破土、生長、參天、枯萎、化為塵土,整個過程在短短數息內完成並不斷循環;看到一些模糊的虛影重複著生前的某個動作——行走、交談、戰鬥、死亡,如同卡住的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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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原點外圍穩定夾層”?與其說是穩定,不如說是一個將無數時空碎片勉強粘合在一起的、脆弱的“疤痕”區域。
“遊隼”小心翼翼地駛入這個“氣泡”。一進入,外界的狂暴亂流聲音頓時減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萬籟俱寂般的死寂,隻有飛船引擎和係統運行的微弱嗡鳴。殘鑰的光芒略微收斂,但共鳴感卻變得更加清晰、具體,如同脈搏般跳動,指引著氣泡內部的某個方向。
“生命掃描無結果。能量讀數極度混亂,背景輻射異常,時空錨點效應……勉強存在。”駕駛員報告,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降落。我們步行探索。‘遊隼’留在這裡,保持最低能耗隱蔽模式,隨時準備接應。”安瑟倫做出了決定。在這裡駕駛飛船目標太大,且複雜的地形如果這能稱之為地形的話)也不適合飛行器。
兩人再次穿上防護服,攜帶裝備,踏上了這片光怪陸離的夾層土地。腳下的“地麵”觸感怪異,可能一步踩在堅硬的金屬板上,下一步就陷入柔軟的、如同腐殖質的泥土中,再下一步又可能踏空在一片虛無的光影上。
他們循著殘鑰的指引,在錯亂的時空碎片中艱難穿行。四周的景象不斷衝擊著他們的認知:他們走過半截插入地下的宏偉飛船艦橋,橋內控製台屏幕還定格著最後的警報畫麵;繞過一片漂浮在空中的、乾涸的湖泊,湖底沉澱著奇形怪狀的骨骸和武器碎片;穿過一道隻剩門框、門內卻是熊熊燃燒永不熄滅的紫色火焰的奇異拱門……
殘鑰的共鳴越來越強,最終將他們引向夾層中心區域。那裡,景象相對“完整”一些——是一座由黑色巨石壘砌而成的、風格極其古老粗獷的圓形祭壇廢墟。祭壇大半已經崩塌,但中央部分尚且完好,上麵刻畫著一個極其複雜的、將“荊棘之眼”、“混沌火焰”、“裁決輪盤”以及“破碎冠冕”等符號融合在一起的巨大法陣!法陣的核心,有一個凹槽,其形狀,與齊羽手中殘鑰的一部分,以及那黯淡遺物碎片的輪廓,嚴絲合縫!
“就是這裡!”齊羽心跳加速。他走上前,能感覺到殘鑰幾乎要自行飛向那個凹槽。
然而,就在他準備將殘鑰按上去,嘗試激活什麼的時候,異變陡生!
祭壇周圍的時空碎片突然劇烈震蕩起來!那些原本隻是無聲回放的虛影,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驟然變得“鮮活”而“猙獰”!他們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齊齊轉頭,用空洞或燃燒著怨火的眼睛,“盯”住了齊羽和安瑟倫!
更可怕的是,這些虛影開始從各自的時空碎片中“掙脫”出來,身形凝實,發出無聲的嘶吼,揮舞著殘破的武器或徒具其形的能量,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向兩人湧來!它們並非實體,但攻擊中卻攜帶著各自時空碎片中殘留的死亡意誌、戰鬥執念、或是被扭曲的法則之力,一旦被擊中,傷害的將是靈魂和存在本身!
“是時空回響的集體反噬!我們觸動了這個夾層的‘記憶防衛機製’!”安瑟倫臉色大變,銀色短杖光芒大放,射出一道道淨化光束,將衝在最前麵的幾個虛影擊散,但更多的虛影源源不斷。
齊羽也立刻催動混沌紫氣,在周身布下防禦。紫氣對這些由執念和破碎法則構成的虛影似乎有不錯的克製效果,靠近的虛影如同冰雪遇火般消融。但虛影數量太多了,而且攻擊方式詭異莫測,防不勝防。
“必須激活祭壇!那可能是控製或平息這些回響的關鍵!”安瑟倫一邊抵擋,一邊吼道。
齊羽看了一眼手中劇烈震動的殘鑰,又看了看那些瘋狂湧來的、仿佛承載著無數紀元絕望與不甘的虛影,一咬牙,不再猶豫,猛地將殘鑰按向祭壇法陣中央的凹槽!
“哢噠。”
一聲輕微的、仿佛機關契合的脆響。
殘鑰嚴絲合縫地嵌入了凹槽。瞬間,整個殘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混沌光芒!光芒順著祭壇上的法陣紋路飛速蔓延,所過之處,那些古老神秘的符號——荊棘之眼、混沌火焰、裁決輪盤、破碎冠冕——依次亮起!
“嗡——!”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無儘滄桑、悲壯、不屈以及一絲解脫意味的宏大意誌,如同沉睡萬古的巨獸蘇醒,猛地從祭壇深處,順著法陣,通過殘鑰,轟然衝入齊羽的識海!
這一次,不是破碎的畫麵,而是一段相對完整、卻更加沉重、更加絕望的“記憶傳承”!
··
齊羽的意識,仿佛被拉入了一個絕對黑暗、卻又仿佛充斥著無數竊竊私語和悲泣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