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精車禍風波還在發酵,但在省城老城區的“沁香園”茶樓,此刻卻迎來了一位燕京的貴人。
茶樓藏在斑駁的青磚牆後,門臉不大,卻透著幾分低調的雅致。
與前廳裡嗑瓜子聊天的茶客不同,二樓最深處的“觀鬆”包間裡,氣氛壓抑得像凝住的茶膏,連空氣都帶著幾分無形的壓力。
包間裡隻擺著一張酸枝木茶桌,董金昌坐在右側,背脊挺得筆直,卻難掩姿態裡的恭謹。
他穿著一身深灰色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壁。
能讓堂堂一省之長如此拘謹的,隻有坐在對麵的男人。
那男人約莫五十歲,一身黑色定製西裝,麵料挺括得沒有一絲褶皺。
他麵容如虎,眉骨高挺,一雙眼睛像深潭,透著上位者的威嚴,連指尖夾著的紫砂壺,都被他端出了幾分貴氣。他便是魏家現任商業上的負責人,魏襄州,圈子裡都尊稱一聲“魏總”。
董金昌親自提起公道杯,將琥珀色的老班章普洱緩緩注入魏襄州麵前的品茗杯,嘴角堆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說道:
“魏總,您這趟突然來廣省,可真是給我個措手不及。不知道有什麼事,值得您親自跑一趟?”
魏襄州沒有立刻端杯,隻是低頭聞了聞杯中茶香,濃鬱的陳香縈繞鼻尖,他才緩緩抬眼,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說道:
“到了我這個年紀,天下事不過是掌中玩物,哪有什麼值得專程跑一趟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董金昌緊繃的側臉,話鋒一轉,“不過是閒得無聊,過來走走,順便看看我那個不成器的侄兒魏平陽,到底是被什麼樣的年輕人,耍得團團轉。”
“魏總,這事我有責任。”董金昌立刻起身,微微躬身,語氣帶著幾分自責,說道:
“魏平陽處理事情時不小心走漏了風聲,我沒能及時跟進,才鬨到今天這步。不過您放心,聽說陳精已經在車禍裡死了,而且這事跟魏平陽沒關係,是其他人算計的,也算是個圓滿結局了。”
他說著,偷偷抬眼打量魏總的神色,卻見對方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臉上沒任何表情,仿佛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過了幾秒,魏總才端起茶杯,淺啜一口,慢悠悠地說:
“就算陳精死了,泄密的事也沒完。我這個侄兒,真是壞了家族的大事,不堪大用啊。董省長,你覺得呢?”
董金昌心裡咯噔一下。
魏襄州這話,看似在問他的意見,實則是在試探他的立場。
他能坐到省長的位置,靠的就是魏家的提拔,這些年更是對魏家言聽計從,魏家家族內部的事情,哪裡敢說半個“不”字?
他立刻調整神色,臉上露出誠懇的笑容:“魏總您太謙虛了。魏家蒸蒸日上,靠的就是家族裡的龍虎之輩。魏平陽這次不過是一時疏忽,巧合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
魏襄州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神深不可測,看得董金昌心裡發毛。
就在他以為自己說錯話時,魏襄州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親近:“老董啊,還是你會說話,怪不得老爺子一直賞識你。”
笑聲漸歇,魏襄州的語氣突然沉了下來,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很低:
“泄密是小事,我今天既然來了,順便問問你的事,如果再進一步,你想去哪裡?”
“進一步?”董金昌的心臟猛地一跳,手裡的茶杯差點沒端穩。
他今年五十八歲,早已過了提拔的黃金年紀,省長已是他仕途的頂點,怎麼可能再“進一步”?
魏襄州這話,分明是話裡有話,要麼是調去燕京任閒職,要麼是提前退休,說到底,就是魏家對他在廣省的工作不滿意,要把他挪位置了。
他在廣省經營了十幾年,根基早已紮下,驟然要離開,心裡難免不舍。
可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過是魏家的“棋子”,哪裡有討價還價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