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廉忐忑地跟在李簡身後,繞回到東跨院的正房,李簡點指一推,門就飄飄的搖開了。
門悠悠蕩開,李簡在幽幽的看著崔廉。
好像在說,“門又沒關,你爬後窗作甚?”
崔廉臉頰變得更會臊紅,垂的也自然更低了些。
進了房門,李簡隨手打開桌角的台燈,那昏黃的燈光對於昏黑的夜色來說產生的光亮幾乎就是放屁添風。
“門開著是等人嘛?”李簡慵懶的倒回屋裡的沙發上,“把門關了吧!”
“那師兄她?”
“你不是已經看過了嗎?”李簡對於一切早就熟知,“你都去她門口偷聽了好一會兒了,你能不知道她此時已經睡的和死豬沒什麼區彆了嗎?”
崔廉臉頰滾燙,臊得幾乎抬不起頭,依言輕輕關上了房門。屋內昏黃的燈光下,李簡的身影陷在沙發裡,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隻有一陣又一陣哈欠聲從內傳來。
“坐吧。”李簡指了指對麵的小凳。
崔廉拘謹地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訓話的孩子,雨打的蛤蟆,屋內靜得四平,隻有崔廉的心跳聲格外灼耳。
“睡不著?”李簡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仿佛真的是在聊天。
“嗯…是,師父!”崔廉的聲音細如蚊蚋。
“因為那三聲?”李簡直接點破。
崔廉沒有否認,更沒有承認,隻是更為局促的端坐。
“你猜對了,我那三聲,就是故意給你看的!”
李簡躺在沙發裡伸了個懶腰,兩隻眸子顯得格外明亮,好像兩隻小燈,爍爍放光。
“張寧寧心思單純,沒那麼多心眼,所以給再多暗示,她也不一定能看得見,當然即使看見了她也有可能當沒看見,她就是這樣的人,不想惹麻煩,更不想給彆人添麻煩!但是你啊,心眼太多,又還裝,你不累嗎?”
崔廉被李簡一語道破心思,隻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燙,喉頭滾動,想辯解兩句,卻發現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隻得把頭埋得更低,幾乎要縮進衣領裡,
李簡看著崔廉這副模樣,忍不住歎息,歎息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你這孩子,你我是師徒,不是老板與員工,自古師徒如父子,你我之間為什麼就不能坦誠些呢!你性子敏感,不願顯山不願露水,受了委屈不說,遇了遭事兒不講,隻是在那裡生咽硬吞!你太懂事了,懂事的都不怎麼像個人!你就不能任性一些,恣意一些,你在外麵給彆人裝,回來給我們裝,你覺得有意思嗎?”
崔廉猛地抬頭,對上李簡那雙在昏暗中異常明亮的眼睛,那裡麵沒有責備,隻有一種深邃的、近乎悲憫的了然。
一時,崔廉就覺喉頭哽住,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化作一聲壓抑的嗚咽,頭重重地垂了下去,肩膀微微顫抖。
“師…師父!”崔廉的聲音多了幾分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鼻音,“我,我隻是,怕讓您失望,怕自己不夠好,怕…”
“怕個錘子哦!”李簡猛然從沙發裡彈站起來,“你告訴我你怕什麼?你怕我把你攆回你原來的宗門!你怕這就是一場夢一醒來全沒了!你怕你忙碌一途最終仍是人腳底的泥!你怕這些乾什麼?老子既然收了你,我能把你拎起來再丟回去嗎?但凡是我要有那個心思,我至於去天長觀找單嗣同的不痛快?你我是師徒啊,不是外人!你有人撐腰了,你還硬裝什麼!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啊!”
“我…我…”崔廉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發現所有的辯解、所有的理由,在以近乎咆哮的李簡麵前都顯得無比蒼白。
李簡看著崔廉,心中的怒火像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隻剩下深沉的無奈和一種近乎悲憫的明了,緩緩坐回沙發,身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被抽空了力氣。
“唉…”
一聲長歎,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悠長。
“拿著!”
李簡抬手甩出一本泛黃的書本落在兩人之間的小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