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將軍...這...這恐怕...”
周贇聲音艱澀,“內廷監的令牌...如同聖旨...擅自開倉放糧,形同謀逆啊!還有征調大戶存糧...那些大戶...哪個背後沒有點關係?若是鬨將起來...本官...本官...”
“周大人!”雷震霍然起身,魁梧的身軀帶著一股凜冽的殺氣,他雙目如電,死死盯著周贇。
“您是一城之主!守土安民,責無旁貸!內廷監?令牌?令牌能擋得住亂兵的刀嗎?令牌能填飽餓瘋了的流民的肚子嗎?!令牌能守住這姑蘇城嗎?!”
“若城破,你我皆是姑蘇城父老百姓的千古罪人!闔城百姓,俱遭戰火!到那時,什麼令牌?什麼欽差?都是狗屁!”
“你我皆是陛下親自提點的地方官,理應對陛下儘職儘責!”
他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戰鼓擂響在周贇耳邊:“大人!您若不敢擔這個責任,末將願一力承擔!但請大人...莫要阻攔!”
“事後問責,末將會說是將您軟禁在府中。”
周贇被雷震的氣勢所懾,踉蹌後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他望著窗外幽深的景致,又看了看眼前這份如同催命符般的軍報,再看看雷震那雙充滿血絲、卻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睛...
書房內陷入死寂。
隻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啼。
良久,周贇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後的決然。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堅定:
“雷將軍...你說得對...守土安民...周某責無旁貸...”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書案前,拿起筆,蘸飽了墨,在雪白的宣紙上,筆走龍蛇,寫下幾行遒勁有力的字跡:
“即刻開啟府庫,動用應急款,著姑蘇城駐紮軍,持本官手令,強行開啟三處官倉!放糧賑濟城外流民!”
“命府兵統領、各坊坊主,協助雷將軍所部,征調城內所有大戶存糧,登記造冊,充作軍糧,事後按市價補償。”
“全城戒嚴!四門緊閉!由雷將軍全權負責城防!凡有抗命不遵、囤積居奇、煽動民變者...殺無赦!”
寫罷,他取出姑蘇城主的金印,重重地蓋在文書之上。
那“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書房中格外清晰,仿佛敲定了姑蘇城的命運。
“雷將軍!”周贇將文書遞給雷震,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清晰,“姑蘇城...就托付給你了!務必...守住!”
雷震雙手接過文書,看著上麵鮮紅的官印,眼中閃過一絲敬重和決絕。
他單膝跪地,抱拳沉聲道:“末將領命!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他霍然起身,再不多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沉重的腳步聲在庭院中回蕩,帶著一種一去不返的悲壯。
周贇獨自站在書案前,看著窗外。
他拿起那杯早已涼透的碧螺春,一飲而儘,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
他知道,自己邁出的這一步,或許已踏入了萬丈深淵。
但此刻,他心中反而平靜下來。
他仿佛看到窗外,曾經無數個美好的夜晚,繁華的姑蘇城中,萬家燈火次第亮起,映照著這座美麗而富庶的城池。
這燈火,還能亮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