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義睜開眼,茫然的望著麵前的山嶺。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逍遙妖女的洞府中逃出生天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天外天的戰場中逃出生天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理解,不明白,於是就不記得了。
眼一睜,眼一閉,回過神時,他已經在深山老林之中。
腦海中殘存的記憶碎片混亂不清,玉璧裡的鯰魚,天外天的戰場,洋涇浜的鏖戰,機甲神兵,兵裝戰骸,伽馬射線,超電磁炮,一幕幕一樁樁,仿佛走馬燈般在眼前閃回。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記憶,知識,經驗,感情,在腦海中激烈衝突,對撞融合,如同混沌的漩渦,如同交融的陰陽,一時間難分彼此,一時間洶湧莫名。
不過口中藥香盛烈的丹丸,炁海中翻滾衝突的炁流,經脈肺腑中陣陣酥麻刺痛,乃至胸肌臂膀上,被仙綾勒紅的印子,都在印證一個不爭的事實。
活下來了,回來了,現在這兒是太極天,而他是皇甫義。
他還要訪道尋仙,請九陰山的劍仙出關,誅殺血魔,拯救天下蒼生。
皇甫義深吸了一口氣,揉著臉恢複清醒,然後試著打了一套罡拳,活動筋骨,適應既熟悉又陌生的身體。
那妖女灌入體內的真炁依然未消,還在似蛇鼠一般在他經脈之中亂竄,但似乎他的身體已經逐步適應體內亂流的道力,至少身體已經沒有之前被吊在洞中時那麼敏感,逐步耐受百年道力的強烈刺激了。
而原本整個塞入口中,至少有鴿子蛋大的丹丸,這會兒已經被口中津涎消化,隻剩舌頭下玉米粒那麼一點了。而身上的傷口也已經複原結痂,不再疼痛,顯然在夢中他已經渡過相當一段長的時光了……
不,既然石室裡的一切,絕不是什麼詭異的春夢。那天外天的戰場,真的也隻是一場噩夢嗎?
一時間,皇甫義鬆了口氣,卻又陷入更迷茫的境地,不由身心俱疲。隨即腹中咕咕的饑鳴也打斷他的思索。
不管到底是夢還是怎麼的,繼續往前走吧,不說尋仙訪道,降妖誅魔,至少得先填飽肚子,順帶找條褲子吧……
所幸皇甫義的氣運是真不錯,每逢劫難必有機緣,在山嶺之中,順著林間小徑走了一會兒,便找到一處義莊。
深山老林的,到處都有妖魔鬼怪,自然也不會有人在這種地方開驛站旅店。
但再偏僻的地方,難免總有附近的獵戶,巡山的士兵,外出的商隊旅人經過,需要個地方過夜歇腳,遮風擋雨的。
因此太平時候,附近村鎮的鄉紳地主,也會修路造橋,沿途在山道山徑路上,設置些義莊義舍給人過夜,放置些米麵油糧供人取用。
若偶然路間遇到橫死之人,也可收斂屍骨,暫時存放在此地,免得屍變升魔,每隔一段時間會有鎮裡的差人或附近的修士來巡查下葬。
可惜如今亂世無常,屍骨盈野,遍地都是死骸,哪裡還管得過來,這義莊也荒廢多時,無人打掃了。
皇甫義翻進義莊看了看,發現院子棺材裡已經擺了十幾具早已風乾的屍體,有一些分明被野獸啃的七零八落,顯然此地好久無人來管,便告一聲罪,尋了身衣物換上,就幫死者在後院先掘坑下葬。
然後又往後院倉庫之中,隻翻出些陳年的麵餅,湊合啃了一頓墊墊饑,一時人困體乏,便爬到後院梁上倒頭大睡,免得被妖魔野獸吞噬。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屋外一陣嘈雜之聲將皇甫義吵醒。便揭了瓦片,從房頂爬出去一看。原來是天色已晚,有支商隊在義莊裡過夜。
鏢師夥計們正在前院忙活,牽著騾馬搬行李進物,把義莊打掃出來暫住。
“呔!何方妖人!敢在梁上窺視!”
敢在深山老林裡亂竄,那鏢隊中自然也有高人護衛,皇甫義一露頭窺測就被察覺了。當即就從前院奔出來兩個鏢師,手舉彈弓要打。
“且慢出手,在下白義,鄉野獵戶,在義莊裡歇腳,並無惡意。”
皇甫義趕忙開口,試圖化解誤會。
“撒謊!”
忽然義莊門口傳來一聲怒嗬,皇甫義循聲望去,隻見義莊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駕車的是一名身形魁梧,虯髯灰白的老者。
此人身罩靛藍團花大氅,底下熟牛皮嵌環鎖子甲,手中九節鋼鞭橫攔,鞭首雕睚眥吞口,一眼望見便知是沙場久曆的戰兵,江湖常走的教頭,一身外家功夫橫練的高手。盯了皇甫義一眼,便看破道。
“你根本不是獵戶!身上橫肌,虎口結繭,分明慣使刀兵!襟前還沾著屍油血跡,這衣服是死人身上扒的!
到底哪裡的強人,膽敢來劫我威遠行的貨!探我任鐵臂的鏢!又是誰人給你透露的風聲,泄露我等的行蹤!你的同夥還有多少,現在何處!快說!”
出門在外自然要處處小心,何況對方分明護衛要人,自然神經緊張,皇甫義也賠罪道,
“這位鏢頭,在下確實是山裡獵戶,隻是前不久被妖風刮去,險些命喪妖口,這才死裡逃生,逃到此地歇腳過夜,絕無冒犯之意。諸位如果信不過,這義莊就讓給你們,我另尋落腳之處便是。告辭!”
老者沉吟片刻,似乎同意了他的建議,點點頭,把九節鞭一提,收到腰側。
“那你去吧。”
“多謝……”
“嘭!”
誰知老者剛一點頭,前院兩名弓手就一齊發弓!兩枚鉛彈直朝皇甫義腦門太陽穴打來!就要取他性命!
“嘩!嘩!”
與此同時,腳下瓦片翻起!足下躥出兩根短槍!直搗皇甫義腳心,朝他下身插去!
皇甫義雖也有防備之心,無奈體內被真炁亂竄,又好久沒吃過一頓飽飯,勁力不足,足下無力,一時被對方連番突擊偷襲,逼得歪頭斜肩,在屋頂瓦片上狼狽翻騰躲避,連滾帶爬,直朝屋簷滾落,試圖跳出院外逃竄。
“呼——!”
然而這群鏢師也是老江湖了,早有一人趁著剛才鏢頭大吼大叫遮掩,埋伏此地候著,一見皇甫義飛身出逃,看準他人騰在空中,不能閃身,扛起把厚背砍刀便從後飛撲而出!一刀跳劈!攔腰斬來!
“白虎躍澗啊!!”
“嗬啊!!”
這刀手從身後躍來,轉身時刀已劈到腰間,再無騰挪閃轉的餘地!
眨眼之間,竟被逼到如此死在旦夕,極儘凶險之境地!
皇甫義一時驚怒交加!心中驟然騰起無窮怒意!嘶聲怒吼之間,強忍經脈中炁動的奔流,帶著懼意痛意與怒意!朝著斬向腰間的鋼刀一拳轟出!功力儘出!鐵拳直打!怒砸刀罡!
“乒!”
拳刀對撞,一聲金鳴,灌鐵橫刀卻又如何能敵百年功力,含恨一擊!登時斷刃碎裂,殘刀脫手!炸飛遍地!
“砰!”
罡氣對撞,皇甫義借力發力,仰身倒轉,飛旋躍上院牆。
“哢!”
那伏擊鏢師被澎湃拳勁轟飛,百年罡炁破體!一時口噴鮮血!倒飛出去,直破屋而入!後腦撞在屋簷椽子上,徑直砸斷頸椎,橫屍當場!
“彭大哥!啊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一下結了冤仇,自然不死不休!
之前那使著一對花槍,躲在屋裡,朝皇甫義腳下偷襲亂刺的青年鏢師,一見隊友身死,登時紅了眼,飛身而來,三步助跑衝躍上牆,隻把雙手短槍一挺,舞得若花團錦簇,直朝皇甫義心口腹胸處紮來!
“嘭嘭嘭!”“嗖嗖嗖!”
而那前院兩名彈弓手也不甘落後,一個接一個衝上來援手,接連追趕而來躍上屋簷,開弓怒射,把鐵彈鉛丸亂打,直照皇甫義劈頭蓋臉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