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這都過去八天了,城外的攻勢……有些蹊蹺啊。”
天淵城百丈高的城牆上,罡風呼嘯,如怒濤般猛烈地撞擊著城牆,發出陣陣轟鳴。
陳平安身著一襲玄色戰袍,被狂風緊緊地吹貼在身上,他卻渾然不覺,隻是凝視著城外那黑壓壓的異族軍陣,眉頭緊緊地擰成了一個“川”字。
陽光艱難地穿透那翻湧的黑雲,如殘陽般無力地灑落在城牆的垛口上,將陳平安的側臉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他的心情一般,充滿了陰霾和不安。
“連你都嗅出味兒了。”
站在陳平安身旁的朽木大師,乾枯瘦弱的手搭在那冰涼的牆磚上,他的僧袍袖口被風猛烈地灌著,鼓蕩起來,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狂暴的罡風撕裂。
他渾濁的雙眼眯成細縫,目光如鈍刀般刮過遠處密密麻麻、卻詭異保持著靜默的三族聯軍,緩聲道:“圍而不攻,鈍刀子割肉。那三位大乘期老怪,自打露了個臉,便再未現身。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現在圖謀的...恐怕不在眼前這座城。”
“另有所圖?”
陳平安猛地扭頭,聲音帶著年輕修士特有的銳氣,“天淵城已是人族最後一道鐵閘!他們還能圖什麼?總不至於掘地三......”話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自己的念頭燙到,瞳孔驟然收縮,猛地轉向朽木大師,失聲道:“等等!難道...難道他們所圖的是...張道友?!”
城下軍陣上空,這時出現幾隻被魔氣侵染的禿鷲尖嘯著盤旋,更添幾分不祥。
“阿彌陀佛——”朽木大師低宣佛號,乾癟的麵皮微微抽動,透著一股深沉的疲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眼下我等困守孤城,自身難保。隻盼...張道友吉人自有天相罷。”
他枯枝般的手指撚動佛珠,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陳平安喉結滾動,將衝到嘴邊的焦灼硬生生咽下。
他死死攥住冰冷的牆磚,指節發白,目光如鉤,死死盯向城外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軍陣,仿佛要將那翻滾的魔雲撕開一道口子,窺見隱藏其後的毒牙。
寒風卷過,帶起他鬢角散落的發絲,卻吹不散心頭沉甸甸的陰霾。
在數萬裡之外的高空之上,雲層如同一層厚厚的鉛灰色棉被,沉甸甸地壓在天空中。
突然間,一艘巨大無比的戰船從雲層中破雲而出,它那猙獰的外形宛如一頭蟄伏的洪荒巨獸,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這艘戰船足有千丈之長,船身覆蓋著一層幽暗的鱗甲,每一片鱗片都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從深淵中撈出來的一般。而在船身的邊緣,還流淌著一道道血色的符文,這些符文如同活物一般,不停地遊動著,散發出一種神秘而又恐怖的氣息。
在船樓的頂層,有一方由整塊“沉星墨玉”雕琢而成的石桌,這方石桌通體漆黑,宛如墨玉一般,上麵還雕刻著精美的紋路。
此時,三道身影正圍坐在這方石桌旁,他們的存在似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讓人難以察覺。
這三道身影被一層無形的力場籠罩著,這力場扭曲了周圍的光線,使得下方雲濤的翻湧聲完全被隔絕在外,仿佛這裡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碧源道友、黑擎道友,”一個身穿金線密織錦袍的青年率先打破沉寂。
他麵容俊美近乎妖異,皮膚流轉著水銀般的光澤,正是金族大乘——慕岩。
他指尖輕輕叩擊墨玉桌麵,發出清脆的玉石之音,聲音不高,卻帶著金屬的穿透力:“算算時日,那張鐵早該現身。你們兩族布下的天羅地網,可曾網住半點風聲?”
他對麵,一位身著碧綠宮裝的美豔婦人慵懶斜倚。
她發髻高挽,僅斜插一支青翠欲滴的“生生木”發簪,簪頭一點嫩芽仿佛隨時會舒展開來。
碧源仙子蔥白玉指把玩著一枚剔透的翡翠葉片,聞言紅唇微啟,聲音如清泉擊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慕岩道兄說笑了。自打收到那張鐵十日內必回天淵城的線報,我木族‘千藤之網’便已撒開,覆蓋了天淵城周遭三千裡每一寸地脈。
除非他直接撕裂虛空,精準傳送至天淵城護城大陣核心之內...否則,便是隻沾染了人族氣息的蚊蚋,也休想無聲無息地飛進去。”
她指尖的翡翠葉片微微震顫,蕩開一圈圈肉眼難辨的綠色漣漪。
“哼!”碧源身側,一個皮膚白皙、身形宛如稚童的修士冷哼一聲。
他全身覆蓋著扭曲跳動的赤紅靈紋,仿佛岩漿在皮下流淌,正是火靈族的黑擎老祖。
他小小的身軀爆發出火山般的燥烈氣息,一對赤瞳灼灼逼視慕岩:“我們這邊,連地火熔脈都翻查了三遍,連根毛都沒找到
!慕岩,你們金族耳目向來遍布天下,消息最是靈通,難不成也成了聾子瞎子?”他麵前的墨玉桌麵,竟被無形熱力灼出幾縷細微的白煙。
慕岩銀色的眼眸深處金光一閃即逝,端起麵前一盞琉璃杯,杯中金黃色的靈茶氤氳著濃鬱靈氣。
他輕輕啜飲一口,才不疾不徐道:“族內倒無甚大事。唯六日前,看守‘庚金結界’入口的兩名合體護衛離奇失蹤。
現場殘留一絲精純魔氣,痕跡也抹得乾淨,想來是某個不開眼的魔崽子覬覦我族礦脈,順手剪除了哨卡。
已派巡邏隊反複搜尋,未見異常。至於各大城池,安穩如磐石,並無異動。”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天氣。
“哦?護衛失蹤?”碧源仙子黛眉微蹙,指間的翡翠葉片停止轉動,
“慕岩道兄,值此非常時期,任何風吹草動都不可輕忽。那張鐵手段詭譎莫測,能生擒魔族聖祖...萬一他聲東擊西,此刻正潛行在你金族腹地...”她語氣透出關切,目光卻銳利如針,試圖從慕岩臉上捕捉一絲異樣。
“哈哈哈!”慕岩突然朗聲大笑,笑聲在密閉的頂層空間內回蕩,震得琉璃盞中茶湯微漾。
他放下杯盞,眼中閃過睥睨之色:“碧源仙子未免太過抬舉那張鐵了!生擒魔族聖祖?哼,人族慣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此等誇大其詞之言,焉能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