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家學室內彌漫的神秘主義氛圍尚未散去,當趙淩信步來到相鄰的墨家學室外時,耳畔傳來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聲音。
相裡玥清越的嗓音在學室內回蕩,她手中的碳筆在木板上寫下一串串後世才有的物理符號與阿拉伯數字,正在深入淺出地講授著能量守恒定律。
“……故曰,能量既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失,它隻會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
講台下坐著的學子大多年紀尚輕,眼神清澈,對新知識充滿了好奇與渴望。
他們如同一張張待描繪的白紙,正全神貫注地吸收著這些超越時代的理念。
在這個階段,學說的對錯或許已不那麼重要,關鍵在於這些本不該出現在此時的智慧火種,已在趙淩“百家齊放”的國策下獲得了合法生長的土壤。
世間萬事,破局最難。
正如始皇帝開創大一統格局後,後世方知“統一”乃大勢所趨。
如今墨家能將未來的科學成果公然傳授,且有皇帝作為後盾,免於異端之禍,這已是劃時代的突破。
今日在此播下理性的種子,來日必將長成參天大樹。
“陛下在想什麼呢?”
一個清越如黃鶯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阿青邁著輕快的步子來到趙淩身側。
趙淩轉身,對上她靈動的眼眸,唇角泛起溫和的笑意:“朕在想,若是讓鄒玄與墨知白在此相遇,會不會當場打起來。”
阿青眉梢輕揚,認真思索片刻,篤定道:“若論拳腳,老墨恐怕不是鄒前輩的對手。”
她雖未與鄒玄交手,但武者間的氣機感應讓她深知那位陰陽家首領的深不可測。
“朕說的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趙淩輕笑搖頭,自然地握住阿青的手,“朕是說他們兩家學說的根本理念頗有抵牾之處……”
“不過無妨,鄒玄氣度弘深,否則早已與其他學派爭執不休了。”
陰陽家與道家淵源頗深,講究天人感應,若非主動挑釁,通常不會與其他學派輕易對立,尤其是鄒玄這等修養深厚的前輩高人。
而且現在陰陽家的地位還遠在道家、儒家之上。
在鄒玄眼中,相裡玥和墨知白都不過是晚輩罷了,哪裡會跟他們爭鬥。
“隨朕去道家學室看看,”趙淩舉步向前,低聲說道,“是時候推動他們創立教派了。”
此行巡察尚學宮,一個重要目的便是會見一位道家高人。
此時道教尚未正式成立。
老子、莊子等先賢已逝,世間以道家自居者多為追求長生、精通方術之士,但老子的嫡傳弟子仍有人在。
趙淩原本屬意蓋邱主持立教之事,然蓋邱自認學識德行不足,婉拒了此任,隻答應延請真正的道家高人來學宮坐鎮。
如今蓋邱隨馮瑜遠赴嶺南,道家學室便由他請來的那位前輩主持。
關於這位高人的資料,前兩日已呈至趙淩案頭。
河上公,安期生之師,曾為《道德經》作注,成《老子章句》,世稱《河上公章句》。
其徒安期生曾借老子之名招搖過市,但這位河上公,似乎大為不同。
趙淩與阿青悄然而至道家學室窗外,但見室內景象迥異他處。
黑板上繪著玄妙的伏羲八卦圖,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閉目盤坐於講台之上,氣息綿長,恍若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
台下上百名學子同樣正襟危坐,閉目凝神,整個學室鴉雀無聲,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靜謐與玄奧。
阿青凝視河上公片刻,壓低聲音道:“這位先生的修為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