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的江泉，空氣中已帶著凜冽的寒意，但市委市政府大樓裡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籌備景象。年度各項工作進入收官衝刺階段，而更重要的，是謀劃來年。
這天下午，代市長張偉拿著厚厚一遝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政府工作報告征求意見稿）》，來到了市委書記秦風的辦公室。他的神情既帶著完成初稿的些許輕鬆，更透著一種交卷前的鄭重與期待。
“秦書記，政府工作報告的初稿出來了，我們反複打磨了好幾遍，想先請您把把脈、定定調。”張偉將那份裝訂整齊、封麵印著“送審稿”字樣的文件，雙手遞到秦風麵前。
秦風接過沉甸甸的報告，沒有立即翻開，而是指了指沙發：“坐，張偉。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聽說政府研究室和辦公廳的同誌連軸轉了好幾個星期。來，先喝口茶，慢慢說。”他親自給張偉倒了杯熱茶。
兩人在會客區沙發坐下。張偉抿了口茶，開始簡要彙報起草情況：“秦書記，這份報告是在您和市委常委會確定的總體思路指導下，由衛國同誌牽頭，政府研究室、辦公廳為主，廣泛征求了各部門意見後形成的。總的把握是：既要實事求是總結成績，更要突出問題導向；既要貫徹中央和省委精神，又要緊密結合江泉實際；既要體現工作的連續性，又要展現新班子的新氣象新作為。”
秦風點點頭，翻開報告的扉頁，目錄結構清晰明了：第一部分，過去一年工作回顧；第二部分，當前形勢與總體要求；第三部分，下一年經濟社會發展主要預期目標；第四部分，重點工作任務部署；最後是加強政府自身建設。
“結構是規範的。”秦風說著，開始快速瀏覽主要內容。他的閱讀速度很快，但目光專注，不時用筆在頁邊空白處做下簡單的標記。
張偉在一旁同步解釋著重點：“回顧部分，我們重點總結了霧江治理深化、產業轉型升級、重大項目建設、民生福祉改善、營商環境優化、社會治理創新等方麵的工作，用了不少具體數據和案例。總體要求和預期目標部分，我們緊扣高質量發展主題，主要指標既考慮了必要性也考慮了可行性，與‘十四五’規劃進行了銜接。重點任務部分，我們謀劃了八個方麵，大概三十多項具體舉措……”
秦風一邊聽，一邊翻閱。報告內容詳實，邏輯清晰，文字也經過錘煉，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特彆是對過去一年工作的總結，客觀實在，不誇大，不回避問題，比如提到了“部分傳統產業轉型陣痛仍在持續”、“民生領域仍有短板”、“營商環境仍有提升空間”等。
用了大約二十分鐘，秦風快速瀏覽了報告的核心部分。他合上報告，身體向後靠了靠，沉思了片刻。
“總體感覺，”秦風開口，語氣平和但帶著深思，“報告基礎是好的，框架紮實，內容充實，體現了政府班子務實的工作作風和對全市情況的深入把握。特彆是對成績的總結，比較紮實，不虛浮。對問題的分析，也敢於觸碰。”
張偉稍微鬆了口氣，但知道“但是”在後麵。
“不過，”秦風話鋒果然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站在市委的角度，站在全市發展大局的高度，我感覺這份報告，還可以在幾個方麵進一步提升、深化和聚焦。”
他拿起報告，翻到“總體要求”部分：“首先，是政治站位和戰略引領性可以再強化。報告貫徹了中央和省委精神，這沒錯。但如何把這些大政方針，更精準、更生動地轉化為江泉的施工圖、任務書？比如，中央強調‘穩中求進、以進促穩、先立後破’，我們江泉的‘穩’是什麼？‘進’的方向和突破口在哪裡？‘立’什麼？‘破’什麼？報告裡似乎有體現，但不夠鮮明，不夠響亮。應該用更凝練的語言，提出未來一年江泉工作的核心主題或主攻方向，讓人一聽就明白我們要乾什麼、往哪衝。”
他又翻到“重點任務”部分：“其次，是重點任務的聚焦度和突破性。八個方麵三十多項，麵麵俱到。但平均用力，可能就難以形成拳頭力量。我們新班子開局之年，必須抓住幾件關乎全局、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要事，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比如，產業升級，我們重點突破哪幾個產業集群？從哪幾個切口入手能最快見效？城市治理，最迫切需要提升的是哪幾個短板？報告裡都有涉及，但重點不夠突出，戰役性部署不夠清晰。”
秦風的目光投向張偉，帶著考較的意味：“張偉，如果你是普通市民，聽完這個報告，你能立刻記住政府明年最想乾、最要乾成的是哪三件、五件大事嗎？”
張偉被問得一愣，隨即陷入思考，然後誠實地搖搖頭：“可能……印象不會特彆深刻。確實有點平鋪直敘。”
“這就對了。”秦風點點頭，“報告不是工作清單，是宣言書，是動員令。必須要有能點燃激情、凝聚共識的核心任務和響亮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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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指出：“第三，是改革創新的銳氣和破解深層次矛盾的勇氣。報告在優化營商環境、推進‘放管服’改革、加強數字政府建設等方麵都有部署，但感覺還是常規動作多，具有顛覆性、引領性的改革創新舉措少。江泉要走在前麵，必須敢於在體製機製、發展模式上大膽探索。比如，我們在探索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製上有了碳彙交易突破，下一步能不能在數據要素市場化、要素配置改革、跨區域協同發展等方麵，拿出更硬的改革舉措？在破解曆史遺留問題、處置低效閒置資產、激發市場主體活力等方麵，有沒有更果敢的決心和辦法？報告在這些方麵，可以更‘鋒利’一些。”
“第四，”秦風翻到報告最後關於政府自身建設的部分，“加強政府自身建設，不能隻講加強學習、依法行政、廉潔從政這些原則性要求。要結合我們當前乾部隊伍中存在的突出問題，比如，如何進一步為基層減負、讓乾部從文山會海中解脫出來？如何完善考核評價機製，真正讓實乾者得實惠？如何強化擔當精神，破解‘中梗阻’？如何利用‘城市大腦’提升政府決策科學性和治理效能？這些都應該有更具體、更有針對性的措施。”
秦風一口氣指出了四個方麵的主要不足，每一條都切中要害，站位很高。張偉聽得頻頻點頭，快速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錄著，額頭微微見汗。他知道，秦風的這些意見，不是否定工作，而是為報告拔高、淬火。
看到張偉認真記錄、虛心接受的態度，秦風語氣緩和了一些，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外麵冬日下依舊繁忙的城市，仿佛在梳理思路。
“張偉啊，”他背對著張偉，聲音沉靜有力，“起草政府工作報告，是政府的一件大事，更是市委統領全局的重要體現。報告的質量，直接關係到明年工作的方向、重點和成效。我們不是為寫報告而寫報告，是要通過報告，統一思想，凝聚力量，明確路徑。”
他轉過身，目光炯炯：“我建議，在修改時，要突出幾個核心關鍵詞：一是‘突破’。要在事關江泉長遠發展的關鍵領域，明確幾個必須取得突破性進展的目標。比如，戰略性新興產業占gdp比重能否提出一個更具挑戰性的目標？霧江流域生態價值轉化機製能否形成可複製的‘江泉模式’？二是‘質感’。發展成果要更多體現在老百姓可感可及的實惠上。在安排民生任務時，不能隻說‘加大投入’、‘完善體係’，要明確提出新增多少學位、床位、養老床位，改造多少老舊小區，城鄉公交一體化覆蓋率提高多少等具體量化指標。三是‘活力’。要旗幟鮮明地宣示我們支持民營經濟發展、鼓勵創新創業、優化營商環境的堅定決心和超常規舉措，讓各類市場主體在江泉安心經營、放心投資、專心發展。四是‘安全’。統籌發展和安全，對經濟金融、安全生產、社會穩定、意識形態等領域的風險隱患，要有更清醒的認識和更紮實的防控部署。”
他走回沙發前，拿起報告，指著其中一頁：“比如這裡，提到‘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這句話很對，但怎麼結合？我們可以具體提出，明年要清理一批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政策文件，推行‘涉企政策全流程評估’，建立企業家參與涉企政策製定機製，等等。這樣就更實了。”
他又翻到另一處：“再比如，提到‘推進鄉村振興’。我們可以聚焦‘土特產’文章，明確提出打造幾個有全國影響力的區域公用品牌，培育多少銷售收入過億的農業龍頭企業。目標具體了，抓手就實了。”
張偉的思路隨著秦風的點撥越來越清晰，他興奮地說：“秦書記，您這麼一點撥，我豁然開朗！我們之前的稿子，確實存在求全、求穩，但銳氣和聚焦度不夠的問題。特彆是提出幾個必須取得突破的‘標誌性成果’這個思路太好了！這就像打仗，要有必須攻下的山頭！”
“對，就是這個意思。”秦風讚許地點點頭，“政府工作千頭萬緒，但主要領導必須善於抓總、抓重、抓要。報告要體現這種駕馭能力。”
明確了修改方向和原則，接下來就是具體落實。
“秦書記，您看這樣行不行？”張偉已經進入了狀態，主動提出修改方案，“我回去後，立即召集起草組的核心成員，原原本本傳達您的指示要求。我們重點從以下幾個方麵修改：”
“第一，提升報告的政治站位和戰略引領。在總體要求部分，旗幟鮮明地提出明年政府工作的核心主題，比如是否可以圍繞‘高質量發展突破年’來展開？並提煉幾句響亮有力的口號。”
“第二，聚焦重點打造亮點。將八大方麵任務進行整合聚焦，突出產業升級、科技創新、共同富裕、城市治理、改革開放等最關鍵的幾個板塊。在每個板塊中，明確幾項‘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重大工程、重大改革、重大行動，作為明年必須全力攻堅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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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強化改革銳氣和攻堅勇氣。單列一部分，或者在其他部分顯著位置，集中闡述幾項具有江泉特色、力爭走在全省全國前列的重大改革創新舉措。對破解曆史遺留問題、處置僵屍企業等硬骨頭，要有更明確的決心和路徑。”
“第四，細化民生實事和政府建設。民生部分要列出具體的、可量化的實事項目清單。政府自身建設部分，要針對‘基層減負’、‘激勵擔當’、‘數字賦能’等當前突出問題，提出過硬措施。”
張偉的歸納很到位，秦風表示同意：“思路是對的。要抓住未來一周左右的時間，集中精兵強將，深入修改。可以再小範圍征求一下部分老同誌、專家學者、企業家代表的意見，特彆是對你們提出的那些突破性目標和改革舉措，聽聽他們的看法，完善論證。”
他最後叮囑道：“報告修改過程中，要注意幾個關係：一是‘儘力而為’和‘量力而行’的關係，目標要積極，但也要切實可行，跳起來夠得著。二是‘繼承’和‘創新’的關係，保持工作連續性，又要展現新氣象。三是‘鼓勁’和‘留有餘地’的關係，既要鼓舞士氣，也要體現憂患意識。四是‘全麵’和‘重點’的關係，既要覆蓋政府工作主要方麵，又要濃墨重彩突出最關鍵的部分。”
“我明白了，秦書記。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把報告修改好，努力拿出一份讓市委滿意、讓代表認可、讓群眾期待的高質量報告！”張偉鄭重表態。
“好。”秦風看了看日曆，“下周三，我們召開市委常委會，專題聽取政府工作報告修改情況的彙報，並進行審議。你們抓緊時間。”
“是！我們保證完成任務！”張偉拿起那份已經布滿秦風鉛筆批注的報告初稿，如同接過一份沉甸甸的軍令狀，步伐堅定地離開了辦公室。
送走張偉，秦風重新坐回辦公椅。桌上那份報告的初稿還攤開著，上麵有他剛剛寫下的零星關鍵詞：“突破”、“質感”、“活力”、“標誌性成果”、“攻堅戰”……
他知道，自己對報告的修改意見，標準很高，要求很嚴，這無疑給張偉和政府起草團隊增加了巨大的壓力和工作量。但他更知道，一份經得起人民審議、曆史檢驗的好報告，必須經過這樣反複的錘煉和提升。
政府工作報告，從來都不是政府一家之事。它是市委統攬全局、協調各方的結晶，是集中全市人民智慧和意願的綱領。他作為市委書記，必須為這份綱領把好政治關、方向關、質量關。
他仿佛已經看到，修改後的報告，將更加旗幟鮮明地突出高質量發展主題，更加清晰地擘畫江泉現代化建設的路徑，更加具體地回應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那將不僅僅是一份文件，更是新一屆市委市政府帶領六百多萬江泉人民，奮進新征程、建功新時代的宣言書和動員令。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市委大樓許多窗戶的燈光陸續亮起，包括政府辦公樓那邊。可以想見，張偉回去後，政府研究室和辦公廳的燈光，又將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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