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大樓,市委書記辦公室。
鄭儀正在審閱一份關於“明州高質量發展綜合改革試驗區”首批重點項目遴選標準的內部討論稿。
趙希言輕輕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推門而入。
“書記,我回來了。”
“嗯,坐。”
鄭儀放下手中的文件,示意趙希言在對麵坐下。
“總工會那邊情況怎麼樣?陳山河同誌狀態如何?”
鄭儀直接問道,他對這位老工會主席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年前一次全市勞模表彰大會上,那位雖然殘疾但精神狀態一直保持不錯的老前輩形象。
趙希言將下午去總工會的所見所聞,以及和陳山河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向鄭儀做了彙報。
鄭儀對工會當今的情況,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過陳主席在聽到‘新的鬥爭’這個提法時,沉默了一下,”
趙希言儘量客觀地複述著當時的場景,
“然後他說……‘哪有什麼新的鬥爭,舊的鬥爭,新的鬥爭,說到底,不都還是一個鬥爭嗎?隻要有壓迫,這個鬥爭,就永遠都存在。’”
鄭儀麵色不變,作為市委書記,作為明州這個有著幾百萬人口地級市的最高決策者,他需要冷靜、理智,甚至在某些時候需要展現出一種近乎冷酷的權衡。
他不能輕易表露個人好惡,更不能在敏感問題上失態。
這是他重活一世,從基層一步步走到今天,早已內化於心的政治素養。
但“隻要有壓迫,這個鬥爭,就永遠都存在”這句話卻觸動了他的心弦。
鄭儀的思緒,不由得飄向了更遠的地方。
那個時代,有鮮明的旗幟,有共同的信仰。
工人們以廠為家,工會是溫暖堅實的後盾。
工會乾部和工人兄弟同吃同住同勞動,誰家有困難,工會第一時間上門;權益受侵害,工會挺身為工人說話。
那是理想主義燃燒的歲月。
然而,時代滾滾向前,資本的洪流席卷了一切。
人們天真的以為可以把市場經濟體製當成實現共同富裕的工具。
但人卻控製不住自己,尤其是自己的欲望。
那些手握權力和資本的人,被欲望蒙蔽了雙眼,忘記了財富從何而來,忘記了發展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些本應站在工人一邊的“自己人”,在安逸和誘惑中,背叛了初心和使命,把工會變成了一個空殼,一個符號。
最可恨的,是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他們利用漏洞,上下其手,竊取著本應屬於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但鄭儀沒有深陷於回憶和情緒之中,他很快將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他深深地明白,時代已經變了。
空談過去的理想,解決不了當下的問題。
沉溺於對過去的批判,更無助於開創未來。
曆史無法假設,現實必須麵對。
他鄭儀現在要做的,不是去評判過去的是非功過,也不是去空談理想與情懷。
而是要在當下的規則框架內,找到最有效的方法,去解決最實際的問題,去推動這座城市向著更公平、更正義的方向前進。
具體到工會這個問題上,他的思路非常清晰。
工會的沉屙痼疾,非一日之寒。
要想讓工會重新煥發生機,必須要有強大的外力介入,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而這個外力,不能僅僅依靠工會係統內部的自我革新,那無異於與虎謀皮。
必須由市委來主導,進行一場徹底的重塑和重建!
“希言,”
鄭儀緩緩開口。
“工會的問題,根子在於脫離了它所代表的群體,失去了戰鬥力。”
“要解決這個問題,靠修修補補不行,必須動大手術。”
趙希言神情專注地聽著。
“我的想法是,以市委的名義,出台一個《關於加強和改進新時代明州工會工作的意見》。”
鄭儀開始闡述他的構想。
“這個《意見》,不能是空泛的口號,要有具體的、可操作的硬措施。”
“首先,工會必須回歸它的‘主責主業’。”
鄭儀強調道。
“什麼是工會的主責主業?不是搞搞文體活動,發發米麵油那麼簡單。”
“它的核心職責,就是八個字:‘維護權益,服務職工’。”
“具體來說,就是要代表職工,去跟資方談判,談工資、談待遇、談勞動條件、談安全保障。”
“就是要監督企業,落實勞動法律法規,保障職工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
“就是要為遇到困難的職工,提供實實在在的法律援助和生活幫扶。”
“簡單說,工會就是職工的‘娘家人’,得為職工撐腰說話!”
鄭儀用最直白的話,點明了工會最該做的事。
“要做到這一點,現在的工會乾部隊伍,不行。”
鄭儀搖頭,語氣堅決。
“很多工會乾部,長期脫離一線,脫離工人群眾,思想僵化,能力退化。”
“甚至有些人,本身就和企業老板關係曖昧,屁股坐歪了,怎麼可能真心為工人服務?”
“所以,第二點,工會乾部隊伍必須重塑!”
“要大換血!”
鄭儀說出了最關鍵的一步。
“要打破論資排輩,打破關係網。”
“要從基層一線,從那些真正了解工人疾苦、敢於為工人說話的優秀分子中,選拔一批年富力強、有熱情、有擔當的乾部,充實到各級工會領導崗位上來。”
“特彆是市總工會的領導班子,要配強!”
“要讓工會真正掌握在能為工人辦事的人手裡!”
趙希言飛快地記錄著,他明白,這意味著明州工會係統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人事大地震。
“但是,光換人還不夠。”
鄭儀話鋒一轉。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工會要想硬氣,手裡得有實權。”
“這個‘武器’,就是權力。”
“所以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要給工會實實在在的權力!”
鄭儀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點著。
“要明確規定,凡是涉及工人切身利益的事,工會必須有發言權。”
“比如,企業製定涉及職工利益的規章製度,必須經過工會討論同意!”
“比如,企業大規模裁員、調整薪酬方案,必須聽取工會的意見!”
“比如,在勞動仲裁、安全事故調查等環節,工會必須作為法定代表參與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