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陽州陷落,吳大鼎守備營全軍覆沒的消息,沒有像李來亨預料的那樣迅速傳遍衡陽府乃至整個湖廣,因為衡州地方官員不知道有陝西流寇參與其中,所以衡州府沒有上報湖廣巡撫王夢尹和偏沅巡撫陳睿謨,而是打算自己解決掉這事。
因為李來亨進軍神速,並且控製要道,有意封鎖消息,加之大明官僚體係固有的遲鈍、欺瞞和地域壁壘,在一段時間內竟形成了一種信息真空與認知錯位。
贛西,南路軍根據地。
接到李來亨在湘南連戰連捷的軍報,劉能奇覺得自己也該動手了。
“來亨打得好,如此一來我南路軍便不僅在贛西紮根,更在湘南打出了一片天地!”
他立刻召集陳石頭、於壽陽、劉文煌等人商議。
“我們不能閒著。”
劉能奇手指地圖,“官府的注意力已被來亨牢牢吸在湘南,現在正是我們拓展勢力、鞏固根基的良機,我意向湖廣拓展我們的勢力。”
他下令:“陳石頭你率左輔營向長沙府管轄的酃縣、茶陵一帶山區,以助剿小股土匪為名暗中推廣農兵,並且聯絡窮苦建立據點,但切記暫時不要攻城不要打草驚蛇。”
“劉文煌你率石含營同樣向西進入安仁、攸縣境內以保境安民為旗號,將我們在永寧縣的那一套慢慢鋪開,重點是打通與湘南李將軍那邊的聯絡通道,最好能有穩定的渠道接收信件。”
“於壽陽你統籌後勤與情報,確保兩路人馬行動物資供應,同時嚴密監視南昌、吉安方向官軍動向。”
“咱們可以不急於攻城略地,而是像藤蔓一樣沿著官府控製薄弱的山區和鄉村蔓延,將農兵組織以及新政理念悄悄傳播出去與李來亨在湘南的轟轟烈烈互為表裡,然後等待時機將我們的地盤連成一片。”
義軍在湘南鬨出如此大的動靜,近在咫尺的江西官府真的一無所知嗎,恰恰相反在一個月以前解學龍就調查清楚這些人的來曆了。
南昌府江西巡撫衙門。
巡撫解學龍端著一碗茶,聽著幕僚低聲彙報從衡州府那邊傳來的一些消息,臉色陰晴不定,他早已從各種渠道包括那個與劉能奇合作的礱頭寨王巡檢隱約的暗示中,得知石含山的土匪與陝西流寇劉處直的部下有所勾連,甚至流寇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永寧西部山區活動。
“湖廣郴、桂一帶似有礦工饑民鬨事,臨武、藍山已經丟了,傳言桂陽也被流寇包圍了”幕僚小心翼翼地彙報完了最近得到的消息。
解學龍哼了一聲,將一份文書丟在桌上:
“饑民、礦工?若真是尋常饑民,能如此勢如破竹全殲一個州城的守備營?這手法、這狠勁分明是久經戰陣的流寇所為,十有八九就是永寧那邊的克賊彆部竄過去了!”
“撫院我們是否要提醒湖廣方麵,尤其是衡州兵備道李嵩李兵憲,畢竟同朝為官講究一個和光同塵。”
“提醒,怎麼提醒。”
解學龍瞪了他一眼,“去告訴李嵩說從我們江西境內跑出去一夥上千人的流寇,把他衡州府攪得天翻地覆,那我們江西的臉麵往哪擱,我這個巡撫的考成還要不要了,境內靖安這一條做不好考成直接就是下下等。”
他站起身踱了幾步思考了一番後說道:“傳我的話下去,江西各衙門對湖廣之事一律裝聾作啞,李嵩不來問我們絕不多說一個字,就算他派人來問也隻說邊界偶有小股土匪竄擾已被擊退或驅逐其餘一概不知,誰敢多嘴走漏了克賊可能參與的風聲壞了我江西官場的體統,本院定嚴懲不貸!”
“是!屬下明白!”
維護本省官場利益和官員們的考成遠比提醒鄰省同僚、共同剿賊重要,至於湖廣官員的死活那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湖廣派出的求援或詢問信使到了江西地界,往往得到的是禮貌而空洞的回複或者乾脆石沉大海。
衡州兵備道副使李嵩,此刻正陷入極大的困惑與一種基於錯誤信息的自信之中。
他確實收到了桂陽知州陳佳士早期的求援信那會桂陽剛剛被包圍,也收到了守備吳大鼎出發前派人送來的已率軍馳援,必破賊寇的報備文書。
然而,此後便再無確切消息傳來,桂陽方向的信使越來越少,最後幾乎斷絕,一些零星的、互相矛盾的流言開始在市井傳播:有的說吳守備打了勝仗,正在追剿殘匪;有的說賊勢很大,雙方在高亭山對峙;更有人說看到潰兵,但語焉不詳。
李嵩傾向於相信第一種,尤其是結合吳大鼎出發前那自信滿滿的口吻,衡州府的官員都認為定是吳守備已擊潰礦匪,正在追剿他們,或是礦匪聞風喪膽作鳥獸散了,桂陽之圍想必已解,陳州台或許正在安撫地方未及詳報。
他這樣安慰自己,也這樣對前來詢問的衡州知府回答。
他根本不知道吳大鼎已死全軍覆沒,不知道桂陽州已易主,更不知道對手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饑民礦匪,而是融合了陝西流寇老兵和上萬礦工的軍事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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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憲大人,近日從江西那邊過來的行商隱約提及,贛西永寧一帶似有陝西流竄過來的流寇活動,這次礦工們暴動或許和他們有關。”一個比較謹慎的師爺提醒道。
李嵩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贛西若真有流寇那也是江西巡撫解學龍該操心的事,若有流寇竄入湖廣,他自會知會我等,既然他沒說那便是無事,況且永寧離此尚有距離,些許毛賊豈能與我衡州官軍為敵,眼下作亂的,定是本地礦工饑民無疑,郴州守備營雖然戰力不是特彆強,但他們也是正經吃糧的營兵,對付這些剛剛起事的礦匪綽綽有餘。”
不久後李來亨故意放出風聲桂陽以及附近幾縣都被義軍拿下並且義軍又包圍郴州打算拿下第二個州城,這時候李嵩坐不住了萬一消息是真的桂陽已經丟了,郴州這個直隸州若再有失,他這個兵備道副使罪責難逃,兵備道正使進京述職還沒回來,他就是第一負責人。
“吳大鼎何在?桂陽情況究竟如何?”
李嵩在衙署內焦躁地轉來轉去,終於感到一絲不安,但長期的官僚生涯讓他更願意往好處想,或許吳守備正在桂陽休整,或是被賊寇偏師絆住了,但無論如何郴州不能不救。
他決定親自出馬,一方麵解救郴州,另一方麵也可實地查看情況,催問吳大鼎部下落。
“點齊本憲標營一千兵馬,再令衡山、衡陽等地速派鄉勇集結湊足一千之數,隨本憲前往郴州,本憲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不開眼的饑民敢如此猖獗!”
李嵩下了決心,他要以雷霆之勢撲滅這在他看來不過是稍微鬨得大了些的民亂。
在江西官場的集體沉默和自身信息閉塞的共同作用下,李嵩帶著對他所麵臨的敵人完全錯誤的認知,率領著兩千兵馬準備出發其中一半還是臨時拚湊、缺乏訓練的鄉勇。
他滿懷建功立業的幻想,踏上了通往郴州的道路,而他即將麵對的是消息暢通,經過一些勝仗已經將士氣調動起來的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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