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的話能信?他們那是誘降,等開了城門,你我都是砧板上的肉!”
“趙老,您這話就不對了。”
又有人插嘴,是城西的李鄉紳,他家在城外的田莊前日剛被義軍拜訪過,“
我城外莊子上的人捎信來說,流寇軍紀嚴得很沒有亂殺人,隻是取了我們莊子的糧食,隻要還活著這些損失很快就能賺回來。
“那是因為他們要收買人心。”趙老爺怒道,“等城破了,你看他們搶不搶。”
“被搶也比死了強!”
“李兵憲一千多標營都完了,咱們城裡這些老弱殘兵夠人家打幾個時辰,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可不想陪你趙家一起死。”
“你……你說什麼!”
“我說錯了嗎?您趙家這些年放印子錢逼死過多少人,您當然怕流寇進城算賬,我們可沒那些血債。”
“血口噴人!”
堂上頓時又吵成一鍋粥,主降派和主戰派各執一詞,聲音幾乎要掀翻屋頂。
任大訓雙手抱頭,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夠了!”
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拍驚堂木,“都……都給我住口!”
堂下暫時安靜,所有人都看向他。
任大訓喘著氣,目光看向一張張或惶恐、或激憤、或算計的臉。
他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學問在湖廣都有名氣,可如今他麵對的是一群拿著刀槍的賊寇、是一城惶惶的人心、是一群吵得他頭疼的士紳。
他能怎麼辦,劉鎮雄那個衛所指揮使,除了會說死守待援屁主意沒有,至於援軍,沅州的援軍在哪,影子都沒見到。
就在這時,一名衙役連滾爬爬衝進來:“府台大人不好了,城……城下發生大事了。”
“什麼大事,流寇攻城了?”
“不……不是……是桂王,桂王在城下喊話!”
衡州南門城樓。
任大訓、劉鎮雄以及一眾士紳跌跌撞撞衝上城頭,隻見護城河對岸黑壓壓的義軍陣列之前立著一頂青羅傘蓋,傘下站著一人身著親王常服,是桂王朱常瀛。
“王爺……真是王爺……”任大訓腿一軟差點跪下。
城下,朱常瀛深吸一口氣,接過親兵遞來的鐵皮喇叭,這是李來亨特意準備的,朱常瀛這輩子從沒在這麼多人麵前喊過話,但現在他必須喊。
“衡陽城的官員、將士、父老鄉親……聽本王一言!”
聲音通過喇叭放大,清晰地傳到城頭。
“本王……本王昨日欲出城求援被義軍所獲,然義軍李將軍仁義非但不殺本王,還以禮相待。”
城頭一片嘩然。
朱常瀛繼續喊,這些話是李來亨教他的,但他此刻說來,倒有七八分真情實感:
“李將軍有言,義軍起兵隻為誅貪暴、救黎民,隻要開城迎降保證不殺一人不掠一物,官員士紳隻要無大惡皆可保全。”
“本王以大明親王之尊擔保,李將軍言出必踐,諸位莫要再頑抗了,李兵憲兩千大軍尚且灰飛煙滅,衡陽城內兵微將寡,如何能守,何必讓全城百姓玉石俱焚。”
任大訓呆呆地望著城下,他看到桂王雖然麵色憔悴但衣冠整齊,身邊還有流寇持傘護衛,確實不像是受虐的模樣。
“府台大人,您看這?”
任大訓緩緩轉頭,看向身邊眾人。
王員外等主降派目露期待,趙老爺等主戰派臉色鐵青但已不敢再高聲,更多的士紳則眼神閃爍,顯然已動搖了。
“開……開城吧。”
“府台大人三思啊!”趙老爺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三思?”
任大訓忽然爆發了“桂王都降了,你讓我怎麼三思,你讓我拿全城十萬人的性命,去賭流寇的品格嗎,你趙家想死我還想活呢。
“開城門迎義軍入城,所有守軍放下兵器,不得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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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一下,城頭守軍竟有不少人暗暗鬆了口氣。
一個時辰後,衡州南門洞開。
李來亨騎在馬上率先入城,身後是義軍主力。
街道兩旁百姓門窗緊閉,但不少窗縫後都躲著窺探的眼睛,他們看到這支流寇軍隊軍容雖然差了點很多人還穿著百姓的衣服隊列也不整齊,但是沒有喧嘩搶掠心下稍安。
府衙前,任大訓率領衡州府主要官員及數十名士紳跪迎道旁,任大訓雙手托著知府大印高舉過頂。
李來亨下馬走到他麵前接過官印說道:“知府任大訓開城迎降,保全一城生靈,有功,且起身吧。”
任大訓連聲道:“謝將軍不殺之恩。”
李來亨目光掃過後麵跪著的士紳,在麵色慘白的趙老爺身上略微停頓,隨即移開:
“諸位也都請起,李某有言在先,凡無血債民憤者一律不究,但若有作惡多端、民憤極大者,三日後本將軍在府衙升堂,受理百姓訴狀,是功是過、是生是死,自有公論。”
這話一出士紳中不少人臉色大變,但更多人則是鬆了口氣,至少還有辯白的機會,不是不分青紅一律屠戮。
李來亨不再多言率眾進入府衙,他一麵下令接管所有城門、武庫、糧倉,一麵張貼安民告示,重申軍紀。
當夜衡州城出乎意料地平靜,除了少數趁亂搶劫的地痞被義軍當街格殺外,並無大規模騷亂。
桂王朱常瀛被安置在原本的王府彆院,雖不及正殿奢華但也算清淨體麵,他坐在燈下回想這一天夢幻的經曆,忽然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至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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