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昆明,傅宗龍宅邸
當朝廷起複的聖旨和兵部公文以六百裡加急送到時,傅宗龍正在自家的書房中翻閱舊日川黔邊事的筆記,他年近五十,鬢發已白,眉宇間沉澱著多年閒居的鬱氣與不甘。
聽完天使宣旨,傅宗龍跪在地上,良久未動,革職閒居三年門庭冷落,他本以為此生就這樣了,沒想到朝廷居然想起了他。
“仲公,接旨吧。傅宗龍字仲綸)”宣旨太監語氣還算客氣。
傅宗龍緩緩抬頭沒有立刻接旨,而是沉聲問道:“公公,四川局勢,究竟如何?聖旨中語焉不詳。”
太監歎了口氣說道:“仲公,實不相瞞,糟透了,闖賊、克賊、混賊、滿賊合流,一個多月連破四十七州縣,我來時賊寇已經在成都郊外休整,蜀王困守孤城,王撫院被拿問了,皇爺和楊本兵,這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了。”
四十七座州縣,傅宗龍倒吸一口涼氣,他是經曆過奢安之亂和東虜入寇的,這兩者攻城掠地的速度都沒有這次的流寇快。
一股久違的熱血和壓力同時湧上心頭,他也明白現在川撫之位等於火坑跳進去不一定能跳出來,但也是他傅宗龍重獲新生、一展抱負,乃至青史留名的絕佳機會,四川他熟悉,打仗他不懼;屯田安民他也是行家裡手。
“臣,傅宗龍,領旨謝恩!必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以報陛下天恩!”
他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聖旨和冰涼的尚方劍,並且行了三跪九叩之禮,雖然他人不在北京,但這份聖旨就代表皇帝親臨。
送走天使,幕僚和舊部聞訊趕來,既有祝賀,更多是憂慮,因為四川局勢實在不太好。
“東主,四川局勢崩壞、賊勢正熾,此時入川,異於蹈湯火啊!”
傅宗龍撫摸著尚方劍的劍鞘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況川滇毗連,川省若全陷,滇中豈能獨安,此正男兒報國之時,我意已決。”
他看向幾位聞訊趕來的舊部將領,如黃朝宣、張先壁、孔思誠等人他們眼中都有躍躍欲試之色,閒居多年誰不想再上沙場為國建功。
“朝宣、先壁,立刻以本院名義,在雲南各衛所、土司中招募敢戰勇士,不拘漢夷、擇優錄用,組建撫標營,糧餉器械,我去向藩司交涉,給你們二十天時間我要看到五千能戰之兵。”
“得令!”黃朝宣、張先壁抱拳應諾。
“還有。”
傅宗龍走到地圖前指向敘州說道,“立刻派人先行入川,聯絡敘州的四川副總兵羅尚文,告知本院將至令其整頓兵馬,囤積糧草準備接應,同時仔細打探成都賊情,流寇各部虛實,越詳細越好。”
成都城外,聯軍大營
與北京和昆明的緊張籌劃不同,成都城外廣闊的平原上,聯軍大營顯得頗為悠閒。
儘管旌旗如林營壘森嚴,但並未發動大規模攻城,士卒們在休整,擦拭兵器,修理攻城器械,還有隨軍匠人在打造農具顯然在為長期圍困和可能的地方治理做準備,郭汝磐、張大受、高汝利已經想好了在那個地方坐下來了,轉戰十年多了,終於有一塊穩定地盤了,事實證明沒有人喜歡當流寇。
大帳內,炭火盆燒得劈啪作響,劉處直正在烤土豆應該有了吧)還有羊腿,分給孔有德和劉體純以及他們的部下,這也是劉大帥和軍官們拉攏關係的辦法。
“大帥,咱們在這成都城外也歇了十天了,弟兄們力氣都養足了,什麼時候動手?”
孔有德啃著一塊羊腿問道,他也成都難打,故有此問。
一旁的線國安說道,前幾日我協在仁壽縣抓到了一些川兵的探馬,得知朝廷委任一個叫傅宗龍的雲南人當了四川巡撫,他正在雲南募兵,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北上了,另外闖將出陝西也有兩個多月了,洪承疇那邊應該也快來了,朝廷今年開征了剿餉,秦軍有了餉銀士氣應該是沒問題的,咱們是先試著拿下成都,還是先和官軍會戰?”
劉處直正用一把小刀仔細削羊腿,聞言抬頭說道:“各位兄弟,成都城牆之高厚,守軍之數量,糧儲之豐足,我們都清楚,強攻縱能下必是慘勝,我軍精銳折損過多,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傅宗龍和洪承疇?”
“咱們這一個多月,橫掃四十七座州縣,這些州縣官府垮了,但地方豪強、潛藏的官軍潰兵、甚至對咱們心存疑慮的百姓,都還在觀望。
咱們要做的還遠遠不夠,地方也未必處處真心歸附,此時若在成都城下碰得頭破血流,消息傳開後那些新附之地,恐怕立刻就會生變。”
第五鎮右協協統張能說道:“咱們現在是聲勢大但底子虛,成都這塊硬骨頭得慢慢啃,不能把牙崩了,我建議還是先放著不打,看後續與官軍交戰情況如何在定,如果打不過官軍咱們就不打成都了,直接卷鋪蓋走人,不過不能往夔東帶,咱們直接去湖廣找李來亨他們,到時候在那邊坐下來也成。”
劉體純跟著說道:“屬下以為當繼續圍而不攻、深溝高壘,同時將蜀王吝嗇、欺壓百姓之事,編成歌謠射入城中,宣揚我義軍如何分田、如何免債,如果有百姓願為內應,那咱們拿下成都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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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需派夜不收,嚴密監視川東、川北方向,傅宗龍從雲南來,必經敘州、瀘州,洪承疇若出漢中,必走廣元舊路,需提前預警,必要時可派派兵阻截、騷擾為咱們布置爭取時間,既然決定了打一場大兵團會戰,那一切準備都要到位。”
劉處直總結道:“所以眼下之急,非在成都一城之得失,而是預備迎擊朝廷援軍,成都咱們圍著、困著、嚇著,但不急著打,傅宗龍、洪承疇才是心腹之患,打敗他們,成都自然開門來降。”
命令傳下,十幾萬繼續保持著對成都的強大壓力卻引而不發,一部分軍隊開始抽調,由各營文吏或較穩重的將領帶領,返回已占領的州縣,進行善後,劉處直和李自成這次是真想在四川坐下來,所以麵對官軍壓力,還是決定先安撫好打下來的城池,等官軍來了在成都狠狠打一場會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成都城頭,王維章已被革職的消息已經正式傳來義軍並沒有隔斷通信甚至還讓錦衣衛把王維章帶走了,現在是巡按在主持一切事務了。
陳廷謨望著城外流寇有條不紊的調動和日益完善的圍城工事心中更是涼涼,蜀王朱至澍依舊緊閉府門,對著庫房中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和糧米,卻連守城士卒的賞錢都吝於撥付,隻是不斷祈禱上天和祖宗保佑。
傅宗龍在雲南點兵,洪承疇在陝西磨刀一場決定四川乃至整個大明王朝西南命運的大規模會戰,正在時間的流逝下緩緩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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