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元興帝對待功臣的態度——既用之又防之,既賞之又束之。元興帝曾說:“功臣如良駒,善馭則能致遠,不善馭則易覆車。”他深知,作為臣子,不僅要能乾事,還要會避嫌。此次借星象之事,他既要展現自己的能力,又要表現出“不戀權、不專斷”的姿態,才能讓蕭櫟放心。
“監正,明日奏報後,我會遞上《請辭禦史大夫疏》,”謝淵突然說道,“一來可避‘專權’之嫌,二來可讓陛下看到我的誠意。待風波過後,陛下若需要我,自會再委以重任。”監正驚訝地看著謝淵:“太保為何要辭職?禦史台是您監察舊黨的重要力量。”謝淵道:“我雖辭禦史大夫之職,卻仍兼兵部尚書與太保,依舊能參與軍政決策,且可避免‘權過重’的非議。這是‘以退為進’之計。”
監正恍然大悟:“太保高見!如此一來,既避開了舊黨的構陷,又能讓陛下更加信任您。”謝淵微微一笑:“為官之道,在於平衡。權不可過盛,功不可過滿,否則易遭天妒人怨。元興帝時的兵部尚書,便是因功高震主而被罷官,我不能重蹈覆轍。”他想起袖中那本磨出毛邊的舊疏,想起當年闖宮諫言的孤勇,心中感慨萬千——這些年的官場沉浮,讓他學會了“剛柔並濟”,而非一味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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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秦飛再次趕來,手中拿著一疊紙:“大人,證據已取來,張啟已核驗完畢,確是李嵩指使少監捏造的。另外,屬下還查到,馬昂已暗中安排了幾名官員,明日在朝堂上附和少監的彈劾。”謝淵接過證據,翻了翻,上麵詳細記錄著他“私調京營”的虛假時間與地點,簽名處是少監的筆跡,旁邊還有李嵩的批語。
“好個李嵩,做得如此周密。”謝淵冷笑道,“可惜他百密一疏,留下了筆跡與批語的證據。明日朝堂上,我定要讓他身敗名裂。”他將證據交給監正:“明日你奏報星象後,若少監發難,你便將這些證據呈給陛下,證明他是受李嵩指使。”監正接過證據,鄭重地點了點頭。
天快亮時,謝淵與監正道彆,返回府中。他走進書房,寫下《請辭禦史大夫疏》,疏中寫道:“臣蒙陛下厚愛,兼領太保、兵部尚書、禦史大夫三職,權過重,恐招非議。今聞‘客星犯帝座’之象,臣雖不信星占,卻知‘功高震主’之危。懇請陛下免去臣禦史大夫之職,臣願專心處理兵部事務,為陛下守護邊防。”每一個字都寫得誠懇,既表達了辭職的決心,又彰顯了忠君之心。
寫完疏奏,他將其與李嵩捏造的證據放在一起,準備明日早朝呈給蕭櫟。他走到書架前,抽出《元興帝實錄》,翻到元興帝處理“星象疑案”的章節,再次確認自己的應對之策無誤。元興帝當年正是靠著“不信星象信實績”,才挫敗了舊黨的陰謀,鞏固了皇權。他要以元興帝為榜樣,用實績證明自己的忠誠,用證據揭穿舊黨的奸謀。
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謝淵整理了一下官袍,拿起案上的疏奏和證據,大步走出書房。他知道,今日的朝堂上,必有一場激烈的博弈,但他已做好了萬全準備。那顆“客星”或許能攪動夜空,卻攪不動他守護社稷的決心。
親兵已備好轎子,見謝淵出來,忙躬身行禮:“大人,該上朝了。”謝淵點了點頭,坐進轎子。轎子緩緩向皇宮駛去,路過欽天監時,他掀開轎簾,看見監正正帶著渾天儀與《星占大全》,準備入宮奏報。二人目光相接,監正點了點頭,眼中充滿了堅定。
轎子繼續前行,很快就到了皇宮門口。謝淵走出轎子,邁著沉穩的步伐向奉天殿走去。殿外的文武百官已列隊等候,他看到李嵩站在吏部官員的隊列中,眼神陰鷙地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謝淵心中了然,李嵩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不知他已布下天羅地網。
早朝的鐘聲響了,蕭櫟登上龍椅。欽天監監正率先出列,奏報“客星犯帝座”的星象。果然,少監立刻出列,附和道:“陛下,客星犯帝座,主大臣專權,太保謝淵兼領三職,權傾朝野,恐為‘客星’之應,請陛下嚴懲!”李嵩隨即出列,遞上捏造的證據:“陛下,臣這裡有謝淵私調京營的證據,請陛下明察!”
謝淵從容出列,先遞上《請辭禦史大夫疏》,再呈上李嵩指使少監捏造證據的罪證:“陛下明察!臣願辭去禦史大夫之職,以避‘專權’之嫌。至於李嵩所呈證據,實為他指使少監捏造,臣這裡有筆跡核驗與批語為證,請陛下驗看!”蕭櫟接過疏奏與證據,仔細查看後,震怒不已:“李嵩,你竟敢捏造證據構陷忠良!玄夜衛,將李嵩與少監拿下!”
玄夜衛上前,將李嵩與少監押了下去。馬昂想為李嵩求情,卻被謝淵拿出他與李嵩勾結的證據堵住了嘴。蕭櫟看著謝,滿意地點了點頭:“謝卿忠心可嘉,朕準你辭去禦史大夫之職,但仍兼太保與兵部尚書,繼續處理軍政事務。”謝淵躬身:“臣遵旨!”
奉天殿外的陽光灑了進來,照在謝淵的身上,帶著一絲暖意。他望向窗外的天空,那顆“客星”已漸漸隱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他知道,這場借星象掀起的風波已經平息,但舊黨的餘孽仍在,他的使命還未完成。他會繼續堅守初心,守護好大吳的江山,不辜負蕭櫟的信任,不辜負百姓的期望。
片尾
離開皇宮時,已是午後。謝淵沿宮牆緩行,抬頭望向天空,陽光明媚,萬裡無雲——晨間那顆擾人心緒的“客星”,早已隱沒在天光裡。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枚磨得光滑的兵符,那是繼忠留在世間僅存的遺物,指尖觸到兵符上的刻痕,仿佛還能感受到兒子當年握它時的溫度。
“大人。”秦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急促。謝淵轉身,見他手中捧著一疊卷宗,“屬下剛查實,馬昂不僅包庇李嵩,還私吞邊軍糧餉白銀三萬兩,證據都在這卷宗裡;另外,吏部侍郎張文與李嵩勾結,安插親信的名錄也已整理完畢,隻待陛下旨意便可拿辦。”
謝淵接過卷宗,指尖劃過“私吞糧餉”四字,眼神驟然變冷——邊軍將士在寒風中挨餓受凍,這些貪官卻中飽私囊,繼忠的死,何嘗沒有糧餉短缺、軍備不足的緣故?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憤懣:“將卷宗呈給陛下,奏請即刻捉拿馬昂、張文,連同李嵩一並交刑部審訊,務必追討回贓銀,補給宣府衛邊軍。”頓了頓,又補充道:“審訊時隻究首惡,勿株連無辜,給那些願意悔改的官員留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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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飛躬身領命:“屬下遵旨。”看著秦飛離去的背影,謝淵再次望向宮牆深處——蕭櫟雖有猜忌,卻還能明辨忠奸;舊黨雖盤根錯節,卻也並非無懈可擊。這場借星象掀起的風波,終究以清奸佞、固邊防收尾,也算不負這一夜的觀星之思。
回到兵部衙門,案上已堆起新的邊防奏報。謝淵坐下,拿起朱筆,在宣府衛的奏報上批複:“準增糧餉五萬石、火器三百件,著都督同知嶽謙於十日內押送完畢,務必親自查驗,杜絕摻沙、短少之弊。”筆尖落下,力道沉穩——他要讓邊軍將士吃飽穿暖、裝備精良,再也不讓繼忠那樣的悲劇重演。
暮色漸濃,親兵進來點燈,燭火照亮了案頭那本《元興帝北伐策》。謝淵翻開書頁,元興帝“親率六軍,驅胡複土”的字句映入眼簾,與窗外的星河相映。他知道,星象終是虛的,唯有握在手中的筆、落在實處的策,才能真正守護好大吳的萬裡江山。
卷尾語
謝淵星夜觀象的博弈,實則是大吳政治智慧的集中迸發,每一步應對都暗合“守正與變通”的治理邏輯——麵對“客星犯帝座”的讖緯流言,謝淵始終保持清醒,未被“天命難違”的虛妄裹挾。他深知舊黨欲借星象將“權臣專權”的帽子扣在自己頭上,故而引導欽天監呈現星占的多重解讀,以《星占大全》為憑稀釋惡意構陷,更以玄夜衛核驗的筆跡、批語為實證,戳破李嵩捏造的偽證,徹底打破了“星象即定論”的政治迷信,將朝堂討論從“天命”拉回“實績”的軌道,儘顯務實治國的底色。
在這場風波中,謝淵更悄然匡正了權力運行的偏失。欽天監本司“觀象授時、敬授民時”之職,卻被李嵩通過收買少監淪為黨爭工具,謝淵一方麵力促監正如實奏報星象本貌,一方麵將典籍原本呈遞禦前,既維護了官署的職能本真,又為後世立下“諸司當守本分,勿為權欲所役”的戒規。而麵對蕭櫟“倚重與猜忌並存”的君臣張力,他選擇主動辭去禦史大夫之職,既避開“權傾朝野”的非議,又保留兵部尚書與太保之職以掌核心軍政,這種“退權而不退責”的抉擇,恰是君臣之間“信任以行動築牢,權位以節製平衡”的生動實踐,為大吳朝堂立下車轍可循的範本。
至於清肅舊黨之舉,謝淵亦展現出“剛柔並濟”的吏治智慧。借星象風波牽出李嵩、馬昂、張文等核心奸佞後,他既命人追討私吞的邊軍糧餉以補邊防之缺,又堅持“隻究首惡、不株連無辜”的原則,避免朝堂動蕩。這種不憑意氣、隻憑實證的整飭方式,既清除了吏治蛀蟲,又穩定了官僚體係,為後續的邊防整頓與朝政清明鋪平了道路。
即便風波暫平,潛藏的政治隱憂仍未消弭:六部之中舊黨餘孽尚未根除,邊軍糧餉“層層克扣”的製度漏洞仍需填補。但這場“觀星破局”的真正意義,在於為大吳忠直臣子樹立了清晰的自處準則——忠君不是盲目順從,而是以智慧拆解構陷;守職不是貪戀權位,而是以節製規避猜忌;除奸不是激進冒進,而是以實證穩固朝局。謝淵那夜在觀星台上凝望的,從來不是天際閃爍的客星與帝座,而是朝堂之上的人心向背、九邊防線的烽火安危、市井百姓的柴米生計——唯有這些紮根於社稷根本的“星辰”,才是決定江山存續的真正天命。
後世《大吳名臣傳》評此事件:“淵之觀星,非觀天象,乃觀人心;淵之論占,非論吉凶,乃論治亂。”誠哉斯言。當“客星”的光芒消散在晨光裡,留在朝堂的是清肅的吏治,留在邊地的是充足的糧餉,留在百姓心中的是“忠臣在朝、江山可安”的信念。而謝淵那夜在觀星台上的沉默與決斷,終將與元興帝的北伐、神武帝的開國一道,載入大吳中興的史冊,成為“以智守正、以實安民”的永恒注腳——畢竟,能照亮江山的從非天上的星鬥,而是臣子的赤誠、君臣的同心、吏治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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