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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禁旅披殘藏異誌,朝臣握弊匿私封(1 / 2)

卷首語

《大吳會典?天文誌》附《逆黨紀事》載:“成武朝中期,熒惑星犯南鬥宿,赤焰拖空,映徹京師夜空。鎮刑司副提督石崇從二品)借星象造勢,令心腹密探持殘破短箋,遍貼城垣,傳‘熒惑入南鬥,應在蕭桓複位’之謠;

吏部尚書李嵩正二品)袖藏磨邊賬冊,戶部尚書劉煥正二品)手握蛀孔地契,皆因私弊把柄為崇所製,默縱輿論蔓延;京營副將秦雲撤正陽門暗門守軍,唯餘十卒持鏽甲殘槍,宣府衛副總兵李默從三品)引兵近城,營中燈火如鬼火搖曳。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從二品)偵得逆黨起事端倪,三遞密報,紙頁皆染指痕,然玄夜衛指揮使周顯從一品)附逆,阻其調兵;

太保兼兵部尚書謝淵遠在大同衛,糧車軲轆帶裂紋,恐瓦剌乘虛入寇,難棄邊軍回援;成武帝蕭櫟病篤禦書房,錦被浸黑血,尚方劍鞘裂,京師朝堂如燜火火山,磚縫已滲火星,複辟風暴旦夕將至。”此案之危,在“星象助逆、人心破碎、護綱孤弱”——逆黨借天像織羅網,群臣因私弊成散沙,唯餘謝淵隔疆、秦飛困守,大吳社稷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宮牆昏浸暮色濃,銅鈴滯澀帶鏽聲。

熒惑犯鬥星垂血,短箋貼垣字半崩。

禁旅披殘藏異誌,朝臣握弊匿私封。

唯餘邊將鞍韉破,空抱丹心對朔風。

皇城宮道的青石板裂著細縫,暮色裡像一道道乾涸的淚痕。往日三兩人一隊的禁軍巡防,此刻竟成百成列往來,甲葉上的鏽跡在昏暗中泛著冷光,碰撞聲“鐺鐺”作響,滯澀得像鈍刀割鐵,壓過了簷角銅鈴的殘響——那銅鈴的鈴舌已斷了半截,風過隻餘“嗡”的悶聲。

禁軍校尉趙九握著長槍,槍頭崩了個缺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節抵著槍杆的木紋,竟摳出細碎木刺。半個時辰前,京營副將秦雲派人傳信,令“辰時換防後,正陽門暗門守軍減至十人”,他指腹摩挲著腰間半舊的腰牌,那是三年前謝淵親授的“忠勇”牌,如今牌麵已磨得看不清字跡。“趙校尉,再往暗門方向挪挪,石崇大人的人要過。”禁軍小旗王五湊過來,聲音發顫,手裡攥著一枚“鎮刑司令牌”,牌邊磕得坑坑窪窪,他袖袍下的手還在抖——昨夜石崇的人威脅他時,刀光在他眼前晃了晃,至今心有餘悸。

趙九揮了揮手,令隊伍往側旁退讓,靴底踏過青石板的裂縫,發出“咯吱”輕響,像在替這殘破的禁衛體係呻吟。宮道儘頭,禦書房的燭火微弱如豆,誰也沒察覺,這看似嚴密的禁衛,早已被逆黨蛀得千瘡百孔,隻待風暴來臨,便會連同青石板的裂縫一起,徹底崩碎。

退朝的官員們垂首疾行,衣袍掃過階下的青苔,留下細碎痕跡。吏部尚書李嵩的袖袍皺得像揉過的廢紙,袍角還沾著一片乾枯的槐葉——那是方才躲廊柱時蹭上的,他袖袍下緊緊攥著一張皺巴巴的賬冊副本,紙頁邊緣磨得起毛,上麵“貪墨三千兩”的字跡被指甲摳得發暗,那是去年他借文官考核貪墨的記錄,石崇昨日派人送來時,紙頁上還沾著一點墨跡,像是故意留下的警告。

“李大人,糧庫的存糧已被我調走大半,用來給蕭桓造勢,謝淵若回師,咱們都得死!”戶部尚書劉煥從後拽住他的衣袖,劉煥的手指關節粗大,指甲縫裡還嵌著點泥垢——那是昨日去糧庫調糧時沾的,他手裡攥著一張地契,地契邊緣被蟲蛀了幾個小洞,正是他挪用糧庫銀買的蘇州田產,紙頁被汗水浸得發潮,快要看不清買主姓名。

李嵩甩開他的手,眼神冷厲如冰,指腹蹭過賬冊的破邊:“怕什麼?秦雲已撤了暗門防務,李默的宣府兵就在城外,謝淵回不來!你若再慌,把你地契上的名字抖出去,第一個死的是你!”劉煥臉色瞬間慘白,地契從指縫滑出一角,露出“蕭姓”的模糊字樣,他慌忙塞進袖中,指節捏得地契更皺。

兩人正僵持,禮部尚書王瑾從旁走過,他的朝服袖口沾著一點墨漬——那是今早擬“祭器丟失謝罪疏”時滴的,懷裡揣著半塊破碎的祭器瓷片,那是去年丟失永熙帝祭器時剩下的,石崇說“憑此可證你失職”,他走著走著,瓷片從袖中滑落,“啪”地碎在階下,他慌忙彎腰去撿,指尖被碎片劃破,滲出血珠,卻不敢聲張——這破碎的瓷片,恰如他此刻的處境,連撿都不敢光明正大。

欽天監署的燭火忽明忽暗,燈芯結著焦黑的燈花,像一顆懸著的淚。監正正五品)捧著《星象奏疏》,紙頁被他的指腹摩挲得發亮,“熒惑入南鬥,主君位更迭”的字句旁,被他用朱筆點了個圈,圈得紙頁都快破了。半個時辰前,他親眼見熒惑星拖著淡紅尾焰滑向鬥宿,那尾焰像一道流血的傷口,劃過年夜的夜空,按製需即刻呈給禦書房,可玄夜衛指揮使周顯的人卻守在署外,門簾被風吹得掀動,露出外麵兵卒的殘甲——甲片上的漆已剝落大半,像這欽天監的體麵,早被剝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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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正大人,彆等了,周大人說了,這奏疏若遞上去,隻會擾了陛下龍體。”周顯親信、玄夜衛千戶孫六推門進來,靴底沾著泥,踩臟了監正剛擦過的青磚,他手裡把玩著一枚玄夜衛腰牌,牌麵的花紋已磨平,“您去年誤判日食,石崇大人可是替您瞞下來的,那封‘罪己疏’還在鎮刑司存著,紙頁都快黃了,現在該您報答了。”

監正握著奏疏的手開始發抖,指腹摳著紙頁的邊緣,竟撕下一小片紙屑,他望著窗外的星象,熒惑星的尾焰漸漸淡去,像要被夜空吞噬。“彆……彆連累欽天監的弟兄。”他終是歎了口氣,將奏疏遞過去,孫六接過時,紙頁被風吹得抖了抖,一角蹭過桌角,撕出一道細縫,像監正此刻的心,被生生扯出個口子。

禦書房的紫檀軟榻鋪著龍紋錦被,錦被上的血痕已發黑,像乾涸的墨跡,疊著一層又一層,最新的一道還泛著淡紅,是方才咳出來的。太醫院院判用銀匙給蕭櫟喂藥,銀匙的柄上有一道凹痕,是去年蕭櫟病急時摔的,藥汁順著嘴角流下,在錦被上暈開新的深色痕跡,與舊痕疊在一起,像一幅破碎的江山圖。

近侍太監從六品)捧著監正的《星象奏疏》副本,紙頁邊緣被他揉得發毛——這是秦飛派暗探偷偷送來的,他不敢明說奏疏被周顯攔截,隻能壓低聲音,氣息都透著顫:“陛下,欽天監奏報,熒惑星犯南鬥宿。”

蕭櫟的眼睫顫了顫,像兩片乾枯的蝶翼,緩緩睜開眼,眼底的光散得像碎了的星子。他枯瘦的手想抓住榻邊的尚方劍,劍鞘裂著一道細縫,是前日他咳得厲害時撞的,劍柄上的纏繩磨破了,露出裡麵的木芯,他的指尖剛碰到劍鞘,便無力地垂下,指甲在鞘上劃出一道淺痕:“嶽謙……嶽謙在哪?調京營……調京營守正陽門。”

“陛下,嶽謙都督在安定門守烽燧,京營……京營兵卒已換防,秦雲副將說……說需守九門,抽不開。”近侍太監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他望著蕭櫟的臉,那張曾經威嚴的臉此刻蠟黃如紙,顴骨凸起,眼窩深陷,隻有眼角的皺紋裡還藏著一絲不甘。

蕭櫟猛地咳了起來,胸腔起伏得像破風箱,帕子上瞬間染滿暗紅血痕,血珠滴在錦被上,暈開小小的圈。他望著禦書房的匾額,“勤政”二字的金漆已剝落,露出裡麵的木頭底色,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淚水混著汗水,順著鬢角滑進衣領:“朕的京營……朕的朝臣……都成了彆人的刀……謝淵……謝淵還在大同衛嗎?”近侍點頭,蕭櫟閉上眼睛,睫毛上沾著淚珠,像碎了的珍珠,心口的絞痛遠不及皇權崩塌的絕望——他知道,自己等不到謝淵回師了,這禦書房的一切,終將和他的生命一樣,碎得再也拚不起來。

玄夜衛北司的密室裡,燭火被風吹得搖曳,影子在牆上晃得破碎。秦飛將“逆黨密報冊”重重拍在案上,冊頁上畫著石崇與周顯密談的場景,石崇的臉被畫得猙獰,周顯的手搭在石崇肩上,墨跡濃得像要滴下來,紙頁邊緣被他的指甲摳出幾道白痕,最末一頁還沾著一點墨漬——那是昨日錄李默引兵動向時,緊張得滴上去的。

張啟從三品文勘房主事)站在旁側,手裡拿著周顯剛剛下達的“禁調令”,紙頁邊緣被他揉得發皺,邊角還撕了個小口,“大人,周顯大人說‘陛下病篤,玄夜衛需守衙署,不得擅調暗探’,咱們派去盯南宮的暗探,已被他召回了一半,剩下的人……連破棉衣都沒得穿。”

“擅調?”秦飛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抵著密報冊的硬殼,竟捏出一道淺印,“石崇要借星象起事,周顯卻攔著咱們查案,他不是附逆是什麼?去年石遷舊黨案,他就包庇過徐靖,那封‘求情疏’我還留著,紙頁都快爛了,現在更是明目張膽!”他說著,從抽屜裡翻出一封泛黃的信,信紙邊緣卷曲,上麵“徐靖乃忠良,請勿株連”的字跡還清晰,正是周顯所寫,他捏著信紙的手發抖,信紙被風吹得飄了飄,像一片枯葉。

張啟低聲道:“大人,謝淵大人那邊已遞了三封急報,說‘大同衛糧餉已妥,不日回師’,咱們再等等,等謝大人回來,定能扳倒逆黨。”秦飛望著窗外的星象,熒惑星的尾焰透過破窗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血。他知道,等謝淵回來,或許京師早已易主,可除了等,他彆無選擇——暗探隻剩三十餘人,每人手裡的刀都有缺口,連鎮刑司的密探都比他們多,這玄夜衛北司,早已不是護綱的堡壘,而是困著他們的牢籠。

刑部衙署的公堂裡,《大吳律》攤在案上,書頁缺了一角,正好是“謀逆者斬”的條款那頁,露出後麵“議親議貴”的字句,像故意被人撕去的正義。周鐵正二品尚書)的手指在缺頁處反複摩挲,指腹沾了點灰塵,那是昨夜他翻找舊案卷時落的,他望著公堂上方的“公正廉明”匾額,匾額上的“明”字少了最後一筆,是去年地震時震掉的,至今沒修,像這刑部的法權,早被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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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石崇大人是從二品鎮刑司副提督,掌緝捕之權,咱們沒君旨,不能提審他的親信,否則便是越權。”刑部侍郎劉景正三品)站在堂下,手裡捧著“石崇親信案卷”,紙頁被他攥得發皺,邊角還沾著點墨漬——那是他昨夜替石崇修改供詞時滴的,他的指甲縫裡還藏著一點墨痕,像洗不掉的罪證。

“越權?”周鐵猛地抬頭,聲音帶著怒火,指節敲在缺頁的《大吳律》上,發出“砰砰”響,“他的親信在街市傳謠、勾連京營,這是謀逆!《大吳律》載‘遇謀逆,地方官可先捕後奏’,你敢說不知道?”劉景的臉色白了白,卻還是硬著頭皮,從袖中掏出一張紙,紙頁邊緣磨得發亮:“周大人,去年您為救故友,私放定死罪的官員,案卷還在鎮刑司存著,紙頁都快黃了,您若提審石崇親信,他把這事抖出去,您……”

話未說完,周鐵已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指甲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他望著公堂的地麵,青磚縫裡積著灰塵,像積了一地的私弊,突然覺得無比諷刺:身為刑部尚書,卻連緝拿逆黨的權力都沒有,隻能抱著一本缺頁的律書,看著法權像這缺角的書頁一樣,碎得再也拚不起來。

吏部衙署的燭火亮至深夜,燈油快燒儘了,火苗忽明忽暗,映著案上的“附議官員名單”。名單上已有四十七人簽字,字跡或潦草或工整,有幾處還滴了墨漬——那是前日張文正三品侍郎)緊張時滴的,墨漬暈開,糊了兩個名字,隻能重新補寫,紙頁被反複折疊,留下深深的折痕,像被揉過的人心。

“大人,林文大人說‘祭器丟失案未結,不敢附議’,怕是還在猶豫,他的名字這處,紙都快被我折破了。”屬吏吏部主事)王十一躬身道,手裡拿著一支快禿了的毛筆,筆杆上的漆已剝落,他指著名單上空缺的一處,那裡的紙頁被反複摩挲,邊緣都起毛了,“昨日我去傳信,見林文大人屋裡還擺著那半塊破碎的祭器,他說‘這東西一日不還,我一日不安’。”

張文冷笑,從袖中掏出一張紙,紙頁邊緣被蟲蛀了幾個小洞,正是林文去年丟失永熙帝祭器的複盤記錄,上麵有林文的簽字,字跡還很清晰:“猶豫?他是怕謝淵回師後追責!你去告訴林文,若明日辰時前不簽字,我就把這記錄呈給石崇大人,讓他丟官抄家,永世不得起複!”他說著,用禿筆在林文的名字旁畫了個圈,墨汁太濃,暈開了一片,像要把那處空白徹底淹沒。

屬吏領命離去,張文望著名單上自己的名字,旁邊已注上“擬升吏部尚書”,字跡寫得格外用力,紙頁都被筆尖戳出了細小的洞。他起身走到窗邊,見禁軍正往正陽門方向去,甲葉的碰撞聲斷斷續續傳來,像破碎的鼓點。他摸著名單上的折痕,突然覺得這張紙像一麵鏡子,照出滿朝官員的私念,也照出自己的貪婪——為了一個尚書位,他早已把“為官當忠”的初心,碎成了名單上的墨漬和折痕。

南宮暖閣的燭火被風吹得晃動,影子在牆上碎成一片。蕭桓立於窗前,指尖摩挲著一枚舊玉扳指,扳指上裂著一道細縫——那是七年前幽禁時摔的,當時他以為再也沒機會戴上,如今扳指雖在,卻總覺得硌得慌,像心裡藏著的不安。窗欞的木縫裡積著灰塵,風一吹,便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龍袍上——那龍袍是連夜修補的,袖口還能看見針線的痕跡,金線也斷了幾處,像這“複位之君”的體麵,補得再用心,也藏不住殘破。

“陛下,禁軍三營的舊部已聯絡妥當,秦雲副將承諾辰時開正陽門暗門,李默總兵的宣府兵已在城外紮營,隻待您一聲令下,便可入宮登基。”石崇捧著“起事檄文”,紙頁邊緣磨得發亮,上麵“清君側、誅謝淵、複正統”的字句寫得格外用力,墨跡濃得像要滴下來,他躬身時,袖袍掃過案上的茶杯,茶杯晃了晃,茶水灑出一點,落在檄文上,暈開一小片墨漬。

蕭桓緩緩轉身,目光落在檄文的墨漬上,像看見一塊心病。他抬手將扳指扣回指節,裂縫硌得指腹發疼:“謝淵……謝淵還在大同衛,若他回師,怎麼辦?”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脆弱,七載幽禁,讓他早已明白“權柄”的重要,也怕自己成了石崇的傀儡,像這枚有裂縫的扳指,看著完整,實則早已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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