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吳會典?玄夜衛職掌》,玄夜衛“掌監察百官言行,密報帝王”,周顯便是蕭桓安插在朝堂的眼目。他清楚蕭桓的心思:既要用謝淵的才乾穩住軍防,又要防他擁兵自重;既要用石崇、徐靖的狠辣清除舊黨,又要防他們專權亂政。周顯的任務,便是盯住這兩方,讓帝王隨時掌握動向,這便是帝王製衡之術的關鍵。
刑部尚書周鐵垂著眼簾,看似在聽內侍官奏報“江南水患賑災”,實則在觀察殿內局勢。他注意到謝淵應對試探時的沉穩,看穿了石崇與徐靖的偽裝,更明白蕭桓的算計。作為謝淵的盟友,他此刻不能多說一句話——若開口支持謝淵,會被視作“結黨”;若沉默不語,又能暗中配合,待散朝後再商議對策。
方才劉煥奏請調糧時,周鐵悄悄挪了半步,擋在石崇的視線與謝淵之間,隱晦地傳遞“小心石崇發難”的信號。謝淵雖未回頭,卻已領會,故而在蕭桓準奏後立刻接話:“臣即刻命楊武核驗邊軍急報,明日便與戶部勘合調撥,絕不誤事。”一句話堵住了石崇可能的發難,這便是忠良之間無需言說的默契。
工部尚書張毅是個典型的“中間派”,既非代宗舊臣,也未參與複辟,隻一心打理工程營造。此刻聽著朝堂議事,他唯有不停附和“陛下聖明”,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議及“江南水患需修築堤壩”時,蕭桓問:“張尚書以為,需調撥多少軍器局鐵料?”張毅連忙回道:“回陛下,按《大吳工部則例》,修築堤壩需鐵料十萬斤,臣已命工部侍郎周瑞清點庫存,三日內可奏報具體數目。”既不邀功,也不推諉,隻按典製應答。他清楚,在這“新舊交替”的朝堂,唯有“不站隊、隻辦事”,才能保住官位,這是他多年的為官之道。
蕭桓坐在龍椅上,指尖始終摩挲著玉璽的螭紋,那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清醒。他刻意讓內侍官先議“北疆缺糧”“江南賑災”等實務,再提“科舉改製”“京營換防”等敏感議題,便是要先穩住群臣,再拋出自己的布局。
見劉煥惶然,便立刻拍板調撥糧草,以示“信任戶部”;見謝淵沉穩應對,便不再追問兵權細節,以示“放權”;見石崇與徐靖隱忍,便暫不提秦飛案,以示“容讓”。每一步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既展現了帝王的權威,又給了群臣“喘息”的空間,讓他們覺得新主“寬宏大量”,實則早已將每個人的軟肋捏在手中。
散朝的前奏悄然響起,內侍官開始念誦最後一份奏疏:“禦史台奏報,核查江南賦稅,發現成化年間有糧餉虧空,疑與前鎮刑司提督石遷有關。”這話一出,戶部尚書劉煥的臉色瞬間慘白——那筆虧空是他當年任江南布政使時,受石遷脅迫挪用的,石崇對此心知肚明,一直以此要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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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看向石崇,見對方嘴角勾起一抹隱晦的笑意,便知這是逆黨在試探蕭桓的態度,也是在警告自己“若敢背叛,便揭發舊債”。劉煥的心沉到穀底,他知道,自己已被綁在石崇的船上,這便是官官相護的無奈——一旦沾上汙點,便再難脫身,隻能跟著逆黨一條道走到黑。
“今日議事便到此處。”蕭桓終於開口,打斷了內侍官的奏報,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北疆糧草與科舉改製之事,三日內須有章程遞上。散朝。”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再次跪拜,聲音比來時整齊了些,卻依舊透著難以掩飾的拘謹。石崇起身時故意撞了下張鵬的肩膀,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張禦史,往後說話需想清楚,莫要再糊塗。”張鵬身子一顫,不敢應聲,匆匆跟著起身。林文則刻意放慢腳步,等著與謝淵同行,想探探口風,卻被李嵩拉了一把,示意他“莫要多事”。
蕭桓起身離去時,目光掃過殿內,將劉煥的慘白、石崇的得意、謝淵的平靜都刻在心裡。走到殿門處,他停下腳步,對身旁的周顯低語:“密切盯著石崇,看他散朝後與何人接觸;再查劉煥江南虧空的舊案,看看他與石遷、石崇有何牽連。”周顯躬身應道:“臣遵旨。”
帝王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可他的“眼目”仍在——玄夜衛的密探已在奉天殿外埋伏,盯著每一位大臣的動向。朝堂的平靜隻是表象,真正的偵查與博弈,在散朝後才剛剛開始。
群臣陸續退殿,腳步聲在空曠的奉天殿內回響,漸走漸遠。謝淵走在最後,望著蕭桓離去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晨光透過窗欞,在金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落在他花白的鬢發上,泛著淡淡的霜色。
他想起劉煥的惶然,知道這位戶部尚書已被逆黨要挾,日後調糧之事恐生變數;想起石崇的示威,明白秦飛案定有波折;想起蕭桓的試探,清楚科舉改製背後是“削兵權”的深意。可他並不慌亂,袖中的手慢慢鬆開朝笏,指尖的刻紋已印下淡淡的痕跡。
殿外傳來周鐵的腳步聲,這位刑部尚書刻意留了下來,低聲道:“大人,秦飛在詔獄傳出消息,徐靖昨夜已動刑。”謝淵點點頭,聲音沉穩:“我知道。你即刻讓人去查江南虧空舊案,拿到石崇要挾劉煥的證據,這是破局的關鍵。”兩人的身影在晨光中交疊,雖麵臨重重危機,卻透著堅定——真正的考驗雖已開始,但隻要守住稷心,握準證據,終能撥雲見日。
片尾
以“散朝前後的朝堂群像”為核心,將“表麵平靜與內裡洶湧”的張力拉滿——蕭桓的“帝王權術”藏在每一次問話、每一次決斷中,既示寬宏又藏鋒芒,將製衡之術運用得爐火純青;謝淵的“孤臣堅守”體現在每一次應答、每一個細節裡,既不越權又不失原則,以沉穩應對試探;石崇、徐靖的“逆黨算計”隱在私語與眼神中,既隱忍又囂張,借舊債要挾舊臣,為構陷鋪路。
群臣的反應儘顯官場生態:劉煥的“惶然自保”,顯“被脅迫者”的無奈;張鵬的“懼罪沉默”,顯“被利用者”的悔悟;林文的“搖擺觀望”,顯“中間派”的謹慎;李嵩的“沉默站隊”,顯“老官僚”的精明;周鐵的“默契配合”,顯“忠良派”的同心。每個人的言行舉止,都藏著與自身利益綁定的算計,構成一幅“朝堂眾生相”。
官官相護的伏筆與黑暗麵的鋪墊尤為關鍵:劉煥與石崇的舊債牽連,暗示逆黨“以汙點控製官員”的手段;周顯的監視與密報,揭露特務機構對朝堂的掌控;秦飛案的刑訊進展,預示後續查案的波折。這些細節層層遞進,讓“平靜”的表象下,藏著“官官相護、特務監控、逆黨構陷”的多重黑暗,為後續“清逆之戰”埋下伏筆。
卷尾語
殿靜瀾深之局,非“朝會的日常延續”,乃“權力洗牌的過渡階段”——蕭桓的“靜”,是“蓄力掌控”的靜,借表麵寬宥穩住群臣,暗中布局監控,待時機成熟再收網;謝淵的“靜”,是“沉著應對”的靜,以不變應萬變,暗中聯合忠良,收集逆黨罪證;逆黨的“靜”,是“隱忍待發”的靜,借官官相護鞏固勢力,以舊債要挾舊臣,妄圖先下手為強。三者之“靜”,實則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此案的核心矛盾,在“信任的假象與利益的真實”——蕭桓對謝淵的“信任”,是基於“需其穩軍防”的利益;對石崇的“容讓”,是基於“需其清舊黨”的利益;群臣對新主的“順從”,是基於“怕峻法追責”的利益;劉煥對石崇的“依附”,是基於“怕舊債曝光”的利益。沒有永恒的忠誠,隻有永恒的利益,這便是朝堂博弈的冰冷真相。
謝淵的“稷心”,恰是這冰冷利益場中的一抹亮色——他的堅守,非為個人權位,乃為社稷安穩;他的布局,非為黨爭勝利,乃為清除奸佞;他的隱忍,非為妥協退讓,乃為尋找破局之機。當石崇沉浸於“要挾舊臣”的幻夢,當蕭桓糾結於“製衡各方”的算計,謝淵早已看清本質:唯有拿到鐵證,才能打破官官相護的枷鎖,才能讓逆黨無可遁形,才能讓朝堂的“靜”,成為“清明之靜”而非“暗流之靜”。
《大吳通鑒》評曰:“朝堂之靜,有‘治世之靜’與‘亂世之靜’。治世之靜,在君臣同心、民心安定;亂世之靜,在權術製衡、暗流洶湧。天德初年之殿靜,乃亂世向治世過渡之靜,雖有浪湧,終向清明。”這“靜”中的博弈,終將決定大吳未來的走向——是重回黨爭內耗的舊局,還是走向社稷安穩的新篇,皆係於謝淵手中的證據,係於蕭桓心中的權衡,係於群臣心底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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