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的瞬間,大島茂才暗自鬆了口氣——和服寬大的袖口下,掌心早已被冷汗浸得濕透了。
不一會,
車子停在一處隱於梧桐濃蔭的宅院前,門楣上掛著塊暗紅木匾,上麵刻了個大島家的家紋“櫻花”。
大島茂引著三人穿過鋪著青磚的天井,廊下掛著的鳥籠裡,畫眉正低低地叫著,
混著廚房裡飄來的淡香,倒不像赴宴,更像走親戚。
餐廳裡一張中式八仙桌配著圈椅,牆上掛著幅水墨江景,
桌上卻擺著細瓷的日式食器——頭一道先付端上來時,徐誌摩便瞧出講究:
淺白瓷盤裡,幾片冰鎮的金槍魚肉泛著粉潤的光,頂端撒了點細碎的山椒,旁邊擺著一小碟漬蘿卜。
“這是今早從舟山運過來的魚,”
大島茂用銀筷輕輕點了點盤子,“魯山人先生的弟子說,吃海味就得趁‘鮮頭’,多擱一刻都差味。”
冷婉清拿起小巧的瓷勺,輕輕嘗了口魚肉,細膩的脂香在舌尖化開,倒比她在家吃的清蒸魚多了幾分清冽。
徐誌摩見她神色放鬆,指尖才從袖口慢慢鬆開——方才進門時,他特意留意過,院裡隻有兩個夥計,倒不像藏了人。
第二道向付是三枚握壽司,用竹製的托盤盛著。星鰻壽司的魚皮烤得微焦,刷了層琥珀色的醬汁,咬開時帶著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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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貝壽司上鋪著層紫蘇葉,貝肉彈得能在齒間留鮮;
最特彆的是海膽壽司,橙黃的海膽堆得像小山,徐誌摩夾起時特意看了眼,倒沒有異樣,才放心遞給冷婉清:
“嘗嘗這個,比咱們在雲南吃的生蠔鮮些。”
接著上桌的食物是炸鯛魚塊,裹著薄薄一層麵衣,咬開時脆得發響,內裡的魚肉卻嫩得能流出汁來。仆人笑著解釋:
“先生太太放心,這油是新換的菜籽油,裹的紫蘇葉是後院自己種的,乾淨著呢。”
冷婉清點點頭,蘸了點碟裡的柚子鹽,鹹鮮裡帶著點果香,倒不覺得膩。
吸物是用粗陶碗盛的,湯麵上飄著片嫩黃的菊花瓣,底下藏著塊豆腐——用湯匙舀開才發現,豆腐裡裹著蟹肉和香菇丁。
高湯喝起來鮮得溫潤,不像有些館子靠味精提味,冷婉清喝了小半碗,額角微微出了點汗,心裡更暖了些。
主菜是爐端燒和牛,夥計推著小炭爐進來,爐上烤著的牛肉泛著油光,雪花紋路在炭火下慢慢融化,肉香混著木炭的煙火氣漫開來,連隔壁包廂的咳嗽聲都淡了些。
烤好的牛肉切成厚片,蘸一點芝麻鹽,入口先是焦香,接著是油脂化開的醇厚,冷婉清嘗了一塊,忍不住小聲跟徐誌摩說:“比你在家裡燉的牛肉嫩多了。”
最後上來的甘味是抹茶蕨餅,裝在青花小碟裡,裹著細細的黃豆粉,配著一杯溫熱的綠茶——不是洋人的咖啡,倒合了冷婉清的口味。
大島茂端起玻璃酒杯,裡麵盛著琥珀色的酒:“徐桑,張桑,這是從日本帶來的清酒,度數不高,嘗嘗?”
徐誌摩抬手擋了擋,指了指冷婉清的茶杯:“我陪婉清喝綠茶就好,她喝不得酒,上次在張公館沾了點葡萄酒,倒暈了半宿。”
大島茂眼底閃過一絲微光,隨即笑著把酒杯放下:“是我考慮不周,綠茶解膩,配蕨餅正好。”
大島茂眼珠輕輕一轉,話鋒忽然岔開,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熟稔:“我聽張桑說——徐先生如今在雲南東陸大學教書,是吧?”
徐誌摩指尖剛碰到抹茶杯沿,聽見這話,心裡當即“咯噔”一下:好嘛,繞了這麼久,正題總算來了。
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淡淡“嗯”了一聲,沒再多接話,目光仍落在冷婉清麵前的蕨餅上,像是更關心她吃得是否合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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