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野三郎望著那幾人,
在若彬一句逐客令下,灰溜溜轉身遁走的背影,空氣中還殘留著他們離去時的局促。
“騰野君,你一早便知曉我的身份,對嗎?”若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平靜得聽不出波瀾,卻像一塊石子投進騰野三郎的心湖。
騰野三郎沒有否認,隻是緩緩轉過身,迎著若彬的目光,重重一點頭。
若彬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自嘲的弧度,語氣裡藏著難掩的悲涼:“既然如此,不妨說說吧——你接近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又想從我這,謀得些什麼?”
身居高位的若彬親王,
深知往來皆是趨利之客,連一句真心問候都裹著算計。
他不過想尋個能卸下防備的朋友,可到頭來,連眼前這人的靠近,似乎也成了一場早有預謀的博弈。
若彬眼底的失落尚未褪去,
騰野三郎已開口,聲音沉穩卻藏著一絲懇切:“我所求的,不過是為日本的庶民討一條活路。他們對‘大日本帝國’的名號也早已麻木,唯一的心願,隻不過是能裹腹、穿暖罷了。”
“你說什麼?”
若彬的怒火瞬間被點燃,連聲音都帶著顫抖,
“我大日本帝國在裕仁天皇的庇佑下,皇恩浩蕩,怎會有庶民陷在吃不飽、穿不暖的境地?騰野君,你這簡直就是對天皇陛下的褻瀆!”
騰野三郎沒有立刻接話,
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
手指捏著紙邊遞到若彬麵前,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這是我從關東鄉下帶回來的,是佃農佐藤家的借據。殿下你看看,他種了地主三畝地,去年收成六成要交租,剩下的不夠吃,又跟地主借了兩鬥米——利滾利到現在,已經要拿女兒去抵債了,那孩子才十二歲。”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若彬緊繃的臉,繼續說道:“殿下,你在東京的三笠宮裡待著,或許沒見過北海道的冬天有多冷。”
“去年冬季我去過那裡,看見有農戶一家五口擠在漏風的草屋裡,男主人去山裡挖野菜凍掉了兩根手指,女主人隻能把破棉絮拆開,摻著稻草給孩子做‘棉衣’。”
“他們對著天皇的畫像磕頭時,說的不是‘謝皇恩’,是求天皇讓他們開春能有粒種子種。”
“還有大阪郊外的那些農戶,米價跌得連種子錢都收不回,官府的苛捐雜稅卻一分沒少。”
“有個老農把最後一袋米賣了交稅,回家後發現老伴已經上吊了——她怕拖累孩子,連口稀粥都沒舍得喝。”
騰野三郎的聲音壓得更低,
“這些人,哪個沒念過‘皇恩浩蕩’?可皇恩到不了他們的草屋,到不了他們的糧袋裡。他們吃不飽、穿不暖,不是因為不感恩,是因為這‘大日本帝國’的兵甲,耗光了他們的口糧啊。”
“你胡說……全是胡說!”
若彬的聲音早已失了平日的沉穩,隻剩瀕臨崩潰的嘶吼,雙手攥得發白,
“你再敢亂講一句,我立刻殺了你!”
可騰野三郎的話像淬了冰的針,依舊紮進他耳中:“……全球經濟危機一來,日本米價跌了一半還多。”
“農民種糧的血汗全打了水漂,高額地租卻一分不能少——通常要占去收成的五成到七成,再加上官府的苛捐雜稅,根本沒有活路……”
“多少農戶被逼得賣地償債,最後要麼成了佃農任人壓榨,要麼成了流民,在街頭凍餓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