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翡翠綠的愛爾蘭西岸起飛,當我再次踏上陸地時,機艙外已是比利時的灰藍晨光。雲層低垂,天色略顯晦澀,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細膩的甜香——那不是雨後泥土的味道,而是一種包裹在記憶深處的溫柔氣息。
布魯塞爾,這個名字於我而言,既熟悉又遙遠。熟悉的是它作為“歐盟之都”的聲望,遙遠的是,它從未真正走進過我生命的章節。而今天,我將翻開這一頁——在《地球交響曲》裡,悄然寫下它的名字。
我從火車站步行至布魯塞爾的心臟——大廣場。此刻清晨時分,遊人寥寥,鵝卵石地麵還留著夜雨的痕跡,金邊的哥特式樓閣安靜佇立在晨霧中,如同沉睡千年的王國。
我仰望那座高聳的市政廳塔樓,像一支插入天空的羽筆,正等待著誰來書寫新一章的故事。廣場四周是曾經的商會、行會、麵包師公會與公爵府邸。精雕細琢的石柱上,浮雕著天使、船帆與星辰,仿佛比利時千年商貿與信仰的寫照。
我坐在噴泉邊,翻開筆記,寫下:“曆史有時並不喧囂,它靜靜地藏在磚縫中,隻待有人耐心聆聽。”導遊帶著學生走過,法語朗誦聲飄進霧氣裡,如同舊時書頁翻動的回響。我突然意識到,這座城市並不急著讓你理解它,它願意用靜默考驗你的聆聽能力。
一位穿灰呢大衣的老婦人在花店前挑選鬱金香,她的背影讓我想起母親年輕時在雨中等我放學的身影。那一刻,我仿佛不是在旅行,而是在某段尚未認領的回憶中穿行。
離開大廣場後,我步入一條隱秘而芳香的街巷——王家拱廊。那是一條帶著玻璃穹頂的購物長廊,陽光斜射而下,照亮了兩側琳琅滿目的巧克力店。
我推門進入一家百年老鋪,牆上掛滿手工巧克力模具與早年的宣傳海報,玻璃櫃中陳列著金箔包裝的鬆露、塗層光亮的杏仁、還有以“布魯塞爾之吻”命名的朱古力。
老板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紳士,看到我略顯迷茫的神情,笑著遞上一小塊試吃:“嘗嘗這個,用的是橙花與本地牛奶。”那一口下去,甜中微苦,如戀人第一次爭執後的溫柔和解。
“你覺得它像什麼?”他問。
我答:“像走過許多城市之後,終於有一個地方,請你留下來坐下。”他點點頭,把一小盒巧克力裝好:“旅人,不一定要留下,但味道可以。”
他帶我走進店鋪後堂,那裡是一間帶有火爐的小廚房,牆上貼滿顧客寄來的明信片。他說:“這裡是他們離開前寫信的地方。”我看到一張字跡娟秀的紙條寫著:“願這甜味帶我回到那個寒冷卻溫暖的冬夜。”
我寫下:“有些城市用建築迎客,有些城市用味覺留下你。”
下午,我走進了歐洲議會大廈。玻璃幕牆反射著厚重的雲影,像一隻巨大的、透明的貝殼,靜靜掩藏著世界政壇的漣漪。
進入參觀通道,需要通過安檢、護照登記,整個過程就如走入某種現實劇場,既莊嚴,又帶著儀式的疏離。
在議會廳的聽眾席上,我戴上耳機,聽到了同一段發言被依次翻譯為多種語言。那些聲音交錯、重疊,像一首不協調卻莊嚴的合奏。而正是在這樣的“混響”中,歐洲建立起了對抗孤獨的聯盟。
我低聲寫下:“布魯塞爾不屬於某一個國家,它屬於世界對話中那一瞬間的默契。”
走出議會大樓,天空飄起細雨。我抬頭望著玻璃穹頂,仿佛看見曆史與未來在雲影中短暫握手。腳下的石板路濺起一串水珠,宛若某種語言的破碎節奏,在心中久久回響。
我在街頭尋訪那尊著名的小銅像。它很小,被欄杆圍著,站在人群中不動如初。有些遊客在拍照,有些在笑。我卻靜靜站著,突然理解了這雕像的另一重意義——這是一個城市向世界展示自我調侃與灑脫的方式。
一個城市若能笑對自己,它就不會輕易屈服。
我寫下:“布魯塞爾不是一座讓你跪拜的城,它是讓你微笑著繼續前行的朋友。”那天,我在雕像旁聽到一位小女孩問媽媽:“他為什麼不害羞?”媽媽說:“因為他很勇敢。”
我卻在內心默念:“因為他代表我們最真實的一麵。”
夜幕降臨,我來到一條小巷深處的酒館坐下。酒館老板是個金發的比利時人,他推薦我點一杯果味啤酒。酒液清紅,帶著淡淡的果酸,入口即化。吧台上有個小樂隊在彈奏探戈,空氣中混合著煙草、酒精與談話的熱度。
我對老板說:“這是我在這城市的最後一夜。”他舉杯:“但不是你的最後一段旅程。”我點頭,目光落在窗外夜色中倒映的市政廳塔影。那影子仿佛一位老朋友,靜靜與我道彆。
鄰座一位老人遞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句話:“在你忘記世界之前,請記得布魯塞爾的夜。”
我輕聲回:“我不會忘,因為它已經寫進了我自己的章節。”
布魯塞爾這一章,我用的是柔和的筆觸,不是因為它缺少衝突,而是因為它懂得在衝突中調和。這裡沒有巴黎的浪漫,也沒有倫敦的鋒利,它更像是一張大地圖的粘合帶,用語言、巧克力、石頭與人群,把不同的線索縫合在一起。
我寫下:
“當世界試圖分裂,布魯塞爾選擇站在正中央;
當現實讓人疲憊,布魯塞爾遞上一塊甜中帶澀的朱古力;
當曆史悄然重來,布魯塞爾早已準備好用對話回應。”
第二天,我拖著行李站在布魯塞爾北站的月台上。列車將帶我前往比利時的另一顆明珠——安特衛普,那座擁有世界鑽石交易中心、巴洛克藝術與港口狂想的城市。
我翻開新的一頁,輕聲說:安特衛普,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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