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尼拉飛往宿務島的航班隻用了一個小時,但當我踏上這座島嶼,仿佛穿越了時間的褶皺。從空中俯瞰,宿務如一顆散落在碧藍海麵上的翡翠,沿岸是潔白沙灘與赤紅屋頂,內陸則綠意盎然,如同一首被大海低聲吟唱的民歌,緩緩流淌在風與陽光之間。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的新一頁,寫下:
“宿務,是海的吟詠與火的回響,是珊瑚礁上的禱歌,也是熱帶夜風中未完的夢。”
清晨,我在摩托車司機的指引下,來到宿務東南角的奧斯洛布。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崖頂燈塔靜默如詩。我沿著石階走到斷崖儘頭,麵前是無垠大海,海浪拍擊岩壁,聲聲如訴。
有當地老婦在岸邊擺攤售賣椰汁,她遞給我一杯,指著遠方說:“那邊是鯊魚灣,你若安靜,能聽見它們唱歌。”
我凝神聽去,浪濤間仿佛真藏著某種古老低語。喝下椰汁,甘涼沁喉,我在日記中寫下:“海與懸崖,是宿務的呼吸和心跳,一問一答,日複一日。”
我蹲下身,用指尖觸碰一塊海水拍打上來的礁石。粗糙、冰涼,卻藏著一絲溫度。那是晨光透過海霧留下的溫柔。那一刻,我想起母親年輕時在南方海邊的照片,她也曾在這樣的晨光中,眯著眼笑。
我起身走回途中,看見一位少年坐在礁石上吹著破舊口琴。曲調不準,卻極認真。他見我停下,靦腆笑說:“我每天吹一遍,等我爸從船上回來,他就聽得見。”
我一陣恍惚。音符在海風中漂流,像是某種堅持不被聽見也值得演奏的愛。
上午六點,我搭乘漁船出海,參與鯨鯊共遊項目。陽光灑在海麵,漁夫手持竹篙輕輕撥水,海麵如絲般滑膩。我戴上潛鏡跳入水中,一頭鯨鯊在五米之外悠然遊過,身形巨大,斑點宛如銀河。
它無聲滑過我身邊,眼神淡定且古老。我屏住呼吸,不敢驚擾。
此刻,一名身邊的小男孩發出驚歎,鯨鯊緩緩側身,仿佛回應他的童聲。
我心頭一顫,記下:“這世界上最溫柔的龐然大物,並不說話,卻總有人願意為它沉默。”
當我浮上海麵,那孩子正仰望天空。他輕聲說:“它好像一艘星船,正在穿越海底的宇宙。”
我看著他水珠未乾的睫毛,感到一種久違的敬畏——不是對龐然生靈,而是對人類在沉默中仍能生出的詩意。
漁夫點頭道:“這頭鯨鯊已經來了六年。我們喂它,它不走。我們安靜,它不怕。”
在回程的船上,我望著海天一線的儘頭,寫下:“人與自然的信任,並非因力量而來,而是因我們願意靜靜相伴。”
返回岸邊,我搭吉普尼進宿務市中心。在卡邦市場,攤販的吆喝聲、鐵鍋炸物的滋啦聲、孩童奔跑的笑聲交織成一場熱帶交響。芒果山堆般陳列,熟透的香味撲鼻。
我買下一串烤香蕉,坐在街邊長椅上吃。一位老婦推著小推車停在我前方,賣的是手工草帽。我買下兩頂,一頂送給她孫子,另一頂戴在頭上。她咧嘴笑,眼角皺紋如海浪。
“城市的心跳,從不在金融街,而在鍋邊、炭火邊、孩子笑聲裡。”我寫道。
市集儘頭,一位年邁的鞋匠正低頭縫補一雙破舊涼鞋。我蹲下看他手藝,他抬頭笑著說:“鞋底和心一樣,走得久了,總得縫一縫。”
我頓時一震。
“人生的路,總有些裂縫,而這些裂縫中,住著時間縫補過的溫柔。”我記下。
一旁傳來女聲:“你會寫字,是不是可以幫我寫一封信?”
我轉頭,是位賣花的中年婦人。她遞上一張皺巴巴的紙,要寄給遠方的丈夫,信封後寫著“山裡采礦”。我伏在木台上,代她寫下:“孩子還在長高,我想你快些回來。”
那一刻,我意識到市集不是交易場,而是人與人牽掛的編織地。
不遠處,一群赤腳孩童正在追逐一隻破風箏。風箏掛在電線杆上,一名少年費勁爬上,終於取下。他舉著風箏回頭大笑,臉上滿是塵土,卻也滿是光亮。
我心中湧出一句:“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飛翔的心。”
我步入聖嬰大教堂旁的麥哲倫十字架。石亭之內,木製十字架靜靜佇立,底座香火繚繞,天花板彩繪著航海者與土著交會的瞬間。信徒在此低語祈禱,蠟燭一支接一支地點燃,火光搖曳。
一位穿著製服的少年靜靜跪在十字架前,他閉著眼,唇在顫抖,臉上有淚痕。
我默然站立良久,等他起身。我問:“你在祈求什麼?”
他說:“我弟弟發高燒,我不知道神能不能聽見,但我希望火能記住他的名字。”
我頓時鼻頭一酸。
寫下:“火是信仰之舌,舌頭不會傳遞答案,但它能記住人心。”
我也點了一支蠟燭,默念一位已逝親人的名字,那火光微微一顫,像是在回應。
在出口處,一位盲眼老婦伸手摸索香火的位置。她說:“我看不見了,但我仍記得每一盞燭光該放的位置。”
我握住她手,將蠟燭放好。她微笑:“謝謝你,陌生人。我們都是來記得的。”
傍晚,我登上宿務山頂的“濤山觀景台”。城市在夕陽中漸漸亮起燈火,海灣如綢緞鋪展,船隻在暗影中航行。遠處山丘上映著晚霞,天邊的雲仿佛燃燒著未說儘的語言。
一對年輕戀人靠在圍欄邊,輕聲交談,女孩在男孩手心畫著圈。我聽不清內容,但那畫麵比話語動人。
在觀景台的一角,一位老畫家正用炭筆在畫布上描繪暮色,他見我停下,邀請我坐下看。
“這不是風景,是記憶。”他說。
我問他為何畫這座城市。
“因為我生於此,也終將歸於此。”他說完,畫布上已是一片橘黃與淡紫交疊的晚雲。
他問我:“你為何走這麼遠?”
我說:“因為想確認,夢是不是真的能被帶著走。”
他笑了:“夢不能帶走,但能留下腳印。”
此刻,遠處海灣傳來焰火升空的聲響。我轉頭望去,一場節慶在島嶼西岸開始了。焰火在夜空中綻放,如珊瑚吐出的火光,在風中一瓣瓣散落。
我將日記合上,寫下最後一句:“每一座島嶼,都是某個夢的收尾,而宿務,是夢的續章。”
下一站:達沃。南風起,海潮湧,那是另一座島的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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