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礁城的夜色,濃稠如墨,帶著海腥與鐵鏽的濕冷。白日裡的喧囂並未完全散去,隻是化作了陰影中的竊竊私語、短促的慘叫和武器碰撞的悶響。“海狗窩”棚屋內,鼾聲、呻吟、夢囈交織成一片絕望的樂章。
蜷縮在角落陰影裡的佝僂身影——礦奴“陳林”,眼皮下的混沌神光微微流轉。確認周遭並無異常神識窺探後,他那乾癟如同枯枝的手指,在身下冰冷潮濕的地麵,極其隱蔽地勾勒了一個微不可察的混沌符文。
嗡!
一股微弱到幾乎不存在、唯有混沌道胎才能感知的空間漣漪,自他指尖擴散開來,瞬間穿透了棚屋簡陋的牆壁,跨越了混亂的街區,精準地沒入那條通往鬼市的小巷深處。
巷子儘頭,陰影之中。那塊被隨意擺放在破舊油布上的灰黑色石頭,表麵沾染的海泥汙垢無聲剝落了一小片,露出底下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本質。緊接著,石頭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心臟被注入了一絲活力。一層肉眼難辨、與周圍陰影完美融合的混沌光暈,如同最精密的鎖扣,悄無聲息地覆蓋了整塊石頭,將其內部那絲微弱的奇異波動徹底隔絕、隱藏!
做完這一切,林辰陳林)指尖的符文光芒悄然散去,他依舊保持著蜷縮昏睡的姿勢,呼吸平穩而微弱,仿佛從未動過。混沌道胎的微操,已然妙至毫巔。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海狗窩”便如同炸開的蟻巢。刀疤劉那破鑼嗓子夾雜著汙言穢語,將一乾礦奴如同驅趕牲口般喚醒。簡單的、摻雜著沙礫和不明魚乾碎屑的糊糊被粗暴地塞進眾人手裡,算是早餐。
“都給老子快點吃!吃完了去碼頭集合!今天下‘死魂礁’外圍!誰他媽敢磨蹭掉隊,老子直接把他踹海裡喂‘鬼齒鯊’!”刀疤劉揮舞著帶著倒刺的皮鞭,唾沫星子飛濺。
隊伍在壓抑和恐懼中離開棚屋區,穿過依舊昏暗混亂的街道,朝著彌漫著濃重海腥味和機油味的黑礁城碼頭行去。林辰陳林)混在隊伍中,步履蹣跚,渾濁的眼神掃過四周。他注意到昨夜那條鬼市小巷口,似乎比昨日多了幾個氣息陰沉的遊蕩者,眼神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過往行人,尤其關注那些在攤位前駐足的人。
果然有蹊蹺。林辰心中冷笑,麵上卻更加麻木,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隊伍。
黑礁城的碼頭,與其說是碼頭,不如說是一片依托著猙獰黑礁開辟出的、停滿了各種奇形怪狀船隻的混亂灘塗。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海腥、腐爛海藻和劣質靈油燃燒的味道。巨大的、由某種深海巨獸肋骨和金屬拚接而成的“獵鯊船”,鏽跡斑斑、布滿藤壺的“礦渣運輸船”,以及數量最多的、如同放大了數倍獨木舟、船首鑲嵌著簡陋避水符文的“海狗艇”,擁擠在一起。
“陳林”等人被分配到一艘老舊的海狗艇上。艇內空間狹窄,彌漫著魚腥和汗臭。一個穿著油膩魚皮衣、臉上帶著海風刻痕的中年漢子老海狗)叼著煙鬥,眼神麻木地操控著船舵。船尾,幾個同樣氣息彪悍、眼神凶狠的船員監工)冷冷地盯著擠在船艙裡的礦奴們。
“下海規矩,都給老子聽好了!”一個獨眼監工厲聲喝道,“每人一個‘閉息囊’劣質的避水符器,形如魚鰾),含在嘴裡!腰上係好‘牽引索’!到了地方,聽老海狗的號令下潛!看到發著藍光、葉子像鬼手一樣的海藻,就是‘海魂藻’,用特製的骨刀割取,裝進腰間的‘避水簍’!動作要快!眼睛要尖!彆他媽去碰那些發光的石頭和骨頭,那玩意會要了你們的命!更彆靠近‘死魂礁’核心區域,那裡的海鬼能把金丹修士的魂都勾走!”
海狗艇在轟鳴的靈機簡陋的靈力引擎)推動下,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入暗紅色的血砂海中。海水粘稠而冰冷,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拍打在船體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濃厚的輻射雲層低垂。視野所及,海麵上漂浮著巨大的、不知名海獸的腐爛殘骸,偶爾有長著骨刺的怪魚躍出水麵,發出刺耳的嘶鳴。
死魂礁區域很快到了。那是一片由無數尖銳、嶙峋、如同巨獸獠牙般的黑色礁石構成的恐怖海域。礁石間海水呈現出詭異的墨藍色,水流湍急而混亂,形成無數危險的漩渦。海水中,隱約可見一些扭曲的、散發著慘綠色磷光的“鬼影”在遊弋,發出無聲的哀嚎,那是此地特有的怨魂與汙穢能量結合產生的“海鬼”。
“下潛!”老海狗一聲沙啞的嘶吼,如同吹響了死亡的號角!
噗通!噗通!
礦奴們被粗暴地推下冰冷刺骨的海水。林辰陳林)混在其中,動作笨拙地含住閉息囊,一股劣質皮革混合著魚腥的惡心氣味直衝鼻腔。他任由腰間的牽引索將自己拉向深海,渾濁的眼中適時地流露出恐懼和絕望。
海水冰冷刺骨,壓力巨大。視線昏暗,隻有避水囊散發的微弱光暈和礁石間一些自帶熒光的奇異生物提供照明。四周暗流洶湧,如同無形的巨手撕扯著身體。更可怕的是那些無處不在的“海鬼”,它們沒有實體,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陰寒,一旦靠近,便瘋狂地試圖鑽入礦奴的口鼻耳竅,汲取生機和靈魂!淒厲的慘叫通過牽引索傳遞)和瞬間變得冰涼的軀體,不時從周圍傳來,預示著又一個礦奴的隕落。
林辰陳林)如同真正的孱弱老礦奴,動作僵硬而緩慢地在嶙峋的礁石間“掙紮”。他刻意避開那些相對安全、海魂藻較多的區域,反而如同被暗流“卷”向一處偏僻、布滿巨大海蝕洞穴的礁石底部。那裡光線更加昏暗,水流更加詭異,散發著更濃鬱的腐朽和死亡氣息。
就在他“掙紮”著靠近一處巨大海蝕洞口的瞬間,一股極其隱晦、冰冷、帶著強烈牽引之力的波動,如同無形的絲線,猛地纏住了他腰間的牽引索!這股力量並非來自海鬼,而是…來自洞穴深處!
“嗯?”林辰陳林)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訝異。這波動…竟與昨夜鬼市中那塊灰黑色石頭、以及他體內歸墟碎片和星鑰碎片對葬聖淵的感應,產生了強烈的共鳴!甚至比那塊石頭更清晰、更強烈!
葬骨坑!這裡就是礦奴們口中談之色變的“葬骨坑”入口之一?而且這入口深處,似乎還連接著某種東西!
就在這時!
轟隆隆——!!!
整個死魂礁海域,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如同海底有遠古巨獸翻身!無數礁石崩塌碎裂,暗流瞬間狂暴了十倍,形成無數致命的亂流漩渦!原本還算有序的海水變得如同沸騰的泥漿!牽引索瞬間繃緊到極致,傳來令人牙酸的呻吟!
“不好!海底礦脈異動!快收索!拉他們上來!”海狗艇上,傳來老海狗驚恐的嘶吼和船員們慌亂的叫罵!
然而,晚了!
在劇烈的震動和狂暴亂流中,林辰陳林)所在的這片礁石區域首當其衝!巨大的海蝕洞穴入口在震動中猛地向內坍塌!一股無法抗拒的、混合著泥沙、碎石和冰冷海水的恐怖吸力,如同深淵巨口,瞬間將洞口附近的一切,包括那個“倒黴”的老礦奴“陳林”,以及他腰上那根繃緊的牽引索,狠狠吞沒!
“哢嚓!”牽引索應聲而斷!
“老陳頭!”艇上似乎傳來某個礦奴模糊的驚呼,但瞬間被崩塌的巨響和混亂的浪潮淹沒。
海狗艇在狂暴的海浪中劇烈顛簸,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老海狗臉色煞白,拚命操控著船舵,試圖穩住船身。刀疤劉和獨眼監工看著那徹底坍塌、被渾濁泥沙和亂流封死的海蝕洞口,又看了看手中斷裂的牽引索,臉色難看至極。
“媽的!這老廢物…死定了!”刀疤劉狠狠啐了一口,“算他命不好!趕緊離開這鬼地方!礦脈異動,搞不好會引來大家夥!”
海狗艇在混亂中狼狽地調轉方向,逃離這片突然變得如同地獄般的海域,再也無人關心一個消失的老礦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