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齊霽一直發愁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沒想到宋繼根竟直接自己搞死自己，根本不用彆人出手。
一個人，在哪個職務上開始發飄，開始意氣風發，恣意妄為，就表示他即將止步於這個位置了。
當街開槍打傷知青，縱容家屬侮辱知青，營房改造賬目不清，三條罪名加在一起，不判刑，至少也要轉業回老家了。
但是齊霽也樂不起來，因為喬團長當天也找她談了，希望她能將小喜處理了，畢竟這狗太凶猛，都逼得一個軍人掏槍自衛了，要繼續留在兵團，對所有人來說都將是個威脅，尤其妻子說，七八歲的兒子撩貓逗狗的，要是惹到那狗，還不定是啥後果。
齊霽心裡拔涼，這，這不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麼！
於是，那個下午，她迅速做了個決定。
她答複喬團長，給她十天時間，一定會對自己的狗子做個妥善的處理。
喬團長對齊霽一向印象不錯，當即答應下來，還建議送到附近村子裡養著，時不時去看一眼也方便。
出了團部，齊霽蹲下，抱著小喜的脖子，“好狗，我永遠不會拋棄你。”
小喜昂首蹲坐，巋然不動。
待齊霽站起，它便緊跟上，一步不落，半步不越。
齊霽側頭看小喜，這世界，終究是人類的世界。
其它物種，要麼是獵物，要麼是寵物，一旦觸犯了人類利益，或者可以讓人類自它身上獲取巨大利益，麵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做為獵犬的命運，能打獵就有肉吃，不能打獵，就被吃肉。
養了小喜，齊霽才深深領悟到，為什麼有人說一個太漂亮的女人，不能隨便嫁給沒能耐的男人，因為他根本護不住她，命運會更加悲慘。
她實在不合格，這樣一個忠勇善戰的獵犬，自己救了它，養了它，卻護不住它。
她在喬團長辦公室就忽地想通了，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上輩子已經夠穩了，這輩子不妨搏浪擊水一番，如果注定翻船，她也要翻在河流的上遊！
出了團部，她去郵電所，直接把電話打到鄭老師家裡，問他去年邀請自己去軍區醫院任職的話還作數麼，鄭老師高興得哈哈笑，“當然！當然作數！隻要你來，我們就立即成立一個中西醫結合科，讓你來做主任！”
“好。我要軍籍軍銜，還要一套房子，一套能養狗的房子。”
“行，我的房子讓給你都行！”鄭老師一口答應，“手續有點繁瑣，你安心等調函吧！”
齊霽放了電話，心裡鬆快了一些。
她一直的打算是，在這個相對寬鬆、鬥爭較少的環境裡，平安度過十年，隻是沒想到，世事無常，隨著一個個朋友的離開和決裂，隨著一件件小事的累積，她越來越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
人生就如一個擬好大綱的劇本，寫到一半總會不受控製地改了方向。
她揉揉小喜的額頭，“馬克吐溫說得沒錯，越跟人接觸，我越喜歡狗。”
小喜抖抖身上的毛。
“馬克吐溫說過這話嗎？”一個女聲笑嘻嘻問。
齊霽回頭，見是中午被宋母糾纏的女知青，她從郵電所追出來，遞給齊霽一封信。
“謝謝你。”齊霽接過信，笑，“馬克吐溫還說過，如果你不知道一句名言是誰說的，就說是我說的。”
女知青忍俊不禁，又道歉說，“孟大夫，今天你替我解圍，卻給自己惹了麻煩，我，非常非常的抱歉！”
“與你無關。”齊霽搖頭。
“那我也感謝你。”女知青伸出手，“我叫董福慧，上海知青。”
“很高興認識你。”齊霽伸手與她握住。
董福慧搖搖她們握著的手，“無意中聽到你的部分電話內容，但我會為你保密的，你確實應該去更好的地方，也值得更好的地方。”
“謝謝。”齊霽並不介意她說出去，反正也沒人能阻擋她離開的腳步。
坐在團部的喬團長還不知道，自己所謂為大局著想的一個處理獵犬的決定，竟就此失去一個對兵團具有特彆意義的醫生。他皺眉看著副連長交上來的房屋改造圖紙，拍著桌子，“胡鬨！這麼大的紕漏，當初是怎麼蒙混過關的！查！給我徹查！”
那封信，來自廣州軍事指揮學院，寄信人是李家倫。
齊霽早知道，李家倫那樣的家世，在呼瑪當大頭兵就是個過渡罷了，他是必然要讀軍校，當乾部的。
滿滿四頁信紙，全是瑣碎的小事，僅僅是那次偶遇的心情，他就描述了整整兩頁，齊霽忽然也有了傾訴的欲望，她鋪紙提筆，將最近兵團發生的關於周和平的揭發事件，關於黃玉麟的批鬥事件和宋繼根開槍傷人事件都寫在信中，說給遠在幾千裡之外的朋友聽。
她沒有添加過多個人想法，隻是做個簡單敘述。
即便這樣，心裡也舒坦了許多。
隔了三天，齊霽下班回家，發現院子裡，居然扔著半隻帶毛死雞，小喜就蹲在死雞一米開外，她嚇壞了，第一反應是衝到小喜跟前，扒著它的嘴巴，“你吃沒吃？吃沒吃？啊？”然後快速伸出雙手，“吃了，沒吃！”
小喜瞥她一眼，昂起頭，施施然抬起爪子，搭在她攤開的右手上。
齊霽大鬆口氣，“沒吃！好，好！沒吃就好！記住啊小喜，咱不能隨便吃彆人給的東西，如果我不在家，也一定會給你留下食物，或者告訴你可以吃誰給的食物的，就是不能吃這來曆不明的東西，記住了嗎？”
小喜抬起爪子布愣了一下耳朵，似乎是嫌聒噪。
齊霽第一時間報案了，這死雞九成九是有人下藥，故意來害小喜的，這個年代的雞多金貴，誰能舍得喂狗，所以必然是有個大的圖謀。
醫院化驗得出結論，這隻母雞是誤食了老鼠藥而死的，至於為何是半隻，還無法判斷，齊霽心裡哼了一聲，團部大半都是住宿舍的知青，能養雞的不過是那幾家乾部，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臨了，她對處理案件的乾事提醒一句，“趕緊搜一下另外半隻雞，要是人吃了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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