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年一月十七日,星期日,火車到達京城,齊霽和張薔走下火車。
張薔示意齊霽往旁邊看,齊霽一轉頭,就見另一節臥鋪車廂門口,周西湖空著兩手,跟在一個戰士身後走出來。
周西湖一臉的疲憊,神情懨懨。自從得到周祁連犧牲的消息後,本來就沒朋友的她,就更不愛說話了,笑都沒笑過一下。在她跟前,大家都不好意思打鬨。
剛收回視線,張薔又用胳膊肘拐她,“看那兒!”
齊霽再轉頭,隻見唐傲雪拉著楊來複的手,跳下了火車,一臉嬌俏的笑。
或許是齊霽的眼神太有力度,唐傲雪猛地看過來,臉上的笑一下子凝固了,拉著楊來複的手,擠進人群就不見了。
“好家夥!你這妹妹可真行!這是自己找婆家了?”
齊霽冷冷回道,“張薔你最好想清楚為什麼要我上你家做客,說不準明天也會有人說我是自己找婆家了!”
“哎喲我說錯話了!你放心,那話就咱倆一說,姑奶奶你可千萬彆生氣!我五哥配不上你!配不上!”
齊霽心裡慪得慌,不管怎麼說,要是唐傲雪也住到楊家,一個大院裡,倆姐妹兒都來“找婆家”,可是好說不好聽,也顯得太不矜持了。
兩人出了出站口,早已看不見周西湖和唐傲雪的身影。
京城站前廣場人來人往,各種口音混合在一起,熱鬨而嘈雜。
齊霽站在那裡,忘記了唐傲雪帶來的不悅,新奇而感慨地欣賞著八十年代的有點舊舊感覺的京城。
張薔笑嘻嘻看她,“這裡有啥看的,明天帶你去廣場,後天去滑冰,大後天去長城!”
這時,一個穿著喇叭褲,燙著羊毛卷,唇上蓄著黑胡子的小青年走過來,把叼著的香煙夾在指尖,衝齊霽兩人吹了一下口哨。
張薔立刻炸了,眼睛一瞪,“你丫想死啊!”
小青年笑得張狂,“我想死你了!哈哈哈……呃!”
笑聲在他看到一輛軍用吉普停在張薔身邊,然後裡麵下來兩個軍人的時候,戛然而止了。
“得罪得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那小青年很識時務,一個點頭加哈腰,轉身腳底抹油跑了。
張薔衝那人背影揮了一拳,哼了一聲。然後歡叫一聲,“五哥!”
張薔的五哥還真是一米八大高個兒,麵容有點秀氣,用此時的話說,是奶油小生,不屬於經典款。
他下了車就去接張薔的提包,張薔在他肩頭捶了一下,“你怎麼才來啊,磨磨蹭蹭的!就不能早點兒嗎,人家都是進站台接站的,你倒好,再晚來一會兒我自個兒都走到家了!”張薔一反在軍醫大爽朗大姐大的人設,變成了一個有點兒唧唧歪歪撒嬌的小妹妹。
張五哥似乎很享受妹妹的欺負,隻管笑,張薔扒拉開他的手,“接我乾啥,去接她的呀!”
張五哥又來接齊霽的,“您好您好!我叫張勳,是張薔的五哥,歡迎您來京城!”
“謝謝謝謝!給您添麻煩了!”
“這我最好的姐妹兒齊木棠!你可真行!我提前都說了要帶朋友回家,你就不能提個好看點兒的車?你乾嘛不開個大解放來啊?還有你們來的也太慢了,我倆差點被小流氓欺負,你得請我們吃烤鴨!”
“吃吃吃,今天吃烤鴨,明天吃涮鍋兒,行了吧祖宗!”
“哼,這還差不多!”
原來有親哥是這樣的。齊霽想想自己那兩位同父異母的哥哥,心裡有點兒羨慕。
軍區大院門口,齊霽下車做了登記,又拿著自己的學生證,辦了個臨時出入證。
上車後,張薔指指點點給齊霽介紹,“這是西山大院,屬於核心大院,比那些雜七雜八的大院兒要大上很多,這裡有山有水有林,還有一個大訓練場,你看那邊是辦公區,有個辦公大樓,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啥的都在裡麵,這邊兒是住宅區和宿舍樓,還有軍人服務社、食堂、禮堂、招待所、最邊上是鍋爐房和澡堂子,那邊還有營房、醫院、幼兒園和子弟學校……”
齊霽邊看邊點頭,好家夥,這設施齊全的大院兒,完全就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小型城鎮了。
車子經過一棟棟的筒子樓、單元樓,來到一處風景優美幽靜雅致的獨立區域,這裡,隻有二三十棟獨門獨院的三層小樓。
“這裡是首長區,這些是將軍樓。”
吉普車停在一棟小樓門前,有警衛員從門內跑出,露出雪白牙齒笑著說,“小薔回來了!”
“嗯!你怎麼不去車站接我!”
“我這不是給你做好吃的麼!”
“你做好吃的?你做的能吃嗎?”
齊霽心中嘖嘖,這張薔可真貧啊!這張嘴一進京城就沒停下過。
進了張家,齊霽嚇了一跳,她原本以為首長忙得不得了,肯定不會在家,誰知不光首長,連首長夫人,首長的幾個兒子兒媳孫男娣女也都在家,看著大家盯著自己的眼睛,齊霽不由得懷疑張薔之前說的那句“就咱倆一說”的可信度到底有幾分。
她調整了一下心情,大方地體地微笑,因為身穿便裝,也沒給首長敬禮,而是單純以張薔朋友的身份說,“首長伯伯您好,夫人好,大家好,我是張薔的好朋友,冒昧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哈哈哈!不打擾不打擾!你是小薔的好朋友,那就跟我閨女一樣,你就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彆拘束!”張首長是個六十多歲的有點謝頂的老頭,一臉凶相,雖然在笑,但看起來還是挺可怕的。
張薔像她父親比較多,所以板著臉凶起來的時候,也挺唬人的。
說時遲那時快,張薔已經一個箭步撲過去,抱著她爹的胳膊撒嬌,“爸!這四個多月,人家想你想得都睡不著覺!”
“哎呀哈哈哈!我老姑娘說得我差點兒就信了,哈哈哈!”張首長笑著招呼齊霽坐下,“今天是禮拜天,我們家人都聚齊了,你正好也見一下,以後在外頭碰見了也不至於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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