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年末,青山的持續饑荒讓大鍋飯再也揭不開鍋,顧時安也因此被趕出家門。
那時,他還叫林大牛。
說得好聽點,叫自立門戶。
說得難聽點,就是逼他去死。
顧時安進山找吃的,但饑荒年,樹皮都被刮來吃了,哪裡有他的口糧。
他暈倒在冰天雪地裡,以為自己這一生就這樣結束了。
卻被獵戶所救,住進了山間小屋。
為了活下來,他厚著臉皮,耍起無賴,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情。
不知道自己每天會多分去多少口糧,不知道獵戶伯伯有多想趕他走,不知道獵戶伯伯的獵槍裡有多少子彈……
他想,自己一天就吃一頓中午飯,其餘時間都去外麵待著,不讓伯伯覺得厭煩,他應該就不會那麼討厭自己了。
直到有一天,伯伯多塞給他一個煮熟的土豆,讓他早點回來。
他收了他當乾兒子,他跪在地上發誓要給他養老送終。
跟著伯伯學了很多狩獵的本領。
可是,他太沒用了,什麼都留不住。
剛越冬,春天好不容易要到了。
可惜,他等不了了。
繩子掛上房梁,他剛閉眼,天上就砸下來一個人。
不,她說她是仙女。
他是信的,隻有仙女才會那麼漂亮,那麼溫柔,那種難以言說的眼神,讓他的心軟軟的。
和獵戶伯伯住在小屋的生活,是為了活下來。
他沒有好好地體驗過生活,因為光是要活下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她讓他體驗到了幸福,生活的幸福。
不是因為食物有多美味,不是因為房間裡有多暖和,不是因為陽光多明媚……
隻是因為,她的眼睛像春水,他在那裡看到了夢寐以求的春天。
然後,看到了四季。
四季皆美,美不過她。
少年的心事藏在被爐火燒得滾燙的臉頰,藏在被太陽炙烤而泛起的紅暈。
他推開她,又忍不住靠近她。
像村裡四處流浪的狗,怕被人逮到煮來吃了,又渴望有一隻手撫摸它的頭。
逃離,又靠近,靠近,又逃離。
一次爭吵過後,她收拾了包裹。
和現在一樣,一言不發地,悶著頭把所有東西都收了起來。
那時,他倔強又執拗,紅著眼睛,不肯低頭。
“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離開我的!”
“既然你的喜歡如此短暫,為什麼要招惹我?為什麼說我們會結婚,為什麼說我會愛你到死?”
“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她給了他一巴掌,“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嗎?”
“顧時安,不是愛了就是弱者,你當然可以對我生氣,對我發火,但你要說出內心真正想說的話,你為什麼生氣,為什麼不高興,為什麼紅了眼睛。”
“人生很短暫的,有些話說出口,或許都等不及你後悔,就再也沒機會改口了。”
他卸下心防,握緊她的手,低著頭哀求她,“不要離開我,求你,繼續招惹我,還沒到你說的我們結婚的那一天,不要走……”
她抱住他,“顧時安,其實……我是要去找你的親生父母,我會把他們帶到你身邊,我要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愛你,有很多值得留戀的人和事!”
顧時安其實並沒有安心,他還是擔心,在見不到她的日子裡,他每天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拋棄了,她肯定是嫌棄他太無趣不要他了……
焦躁不安,輾轉反側,盯著某個地方就想起她,然後莫名其妙地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