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豬妖抹去嘴角血漬,指腹蹭過凝結的血痂,粗糙的觸感讓它想起防空洞坍塌時,碎石刺入皮肉的鑽心疼痛。它握緊沾染女子鮮血的鋼筋,金屬表麵凹凸不平的鏽跡硌著掌心,仿佛在無聲訴說著那場慘烈戰鬥的餘溫。踏著滿地焦土走出防空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骸骨上,發出細碎而尖銳的聲響。
暗紅色天穹低垂,宛如一塊浸透血水的帷幕,將整個世界籠罩在壓抑的氛圍之中。蝕地蛤蟆的殘軀橫陳在廣場中央,正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幼體啃噬得千瘡百孔。那些蠕動的蟲群在腐肉間穿梭,發出令人牙酸的咀嚼聲,混合著腐肉的腥臭和硫磺的刺鼻氣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直鑽鼻腔。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獸吼,夾雜著人類絕望的哭喊,在硫磺味彌漫的空氣中交織成一曲死亡的樂章,每一個音符都仿佛在宣告著這個世界的末日。
它避開仍在燃燒的廢墟,貼著斷壁殘垣緩緩前行。沿途所見,皆是滿目瘡痍:扭曲的金屬雕塑如同被折斷的脊椎,扭曲的形態仿佛在訴說著曾經遭受的巨大痛苦;破碎的玻璃幕牆折射出詭異的血月之光,碎片散落在地麵上,如同無數把鋒利的刀刃,閃爍著冰冷的光芒;街邊殘破的廣告牌上,“文明永存”的標語被利爪抓得支離破碎,隻留下斑駁的字跡在風中搖曳,仿佛在嘲笑這個世界的脆弱與不堪。
正當小豬妖警惕地觀察四周時,一陣空靈的樂聲突然穿透死寂。那聲音如同清泉擊石,又似古瑟輕鳴,帶著一種超脫塵世的韻味,卻在這末日世界裡顯得格外突兀。樂聲悠揚婉轉,每一個音符都仿佛帶著生命的力量,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跳躍、流淌。它渾身緊繃,順著樂聲望去,隻見前方廣場中央,一頭身形巨大的妖獸正優雅地甩動著斑斕長尾。
那妖獸形似駿馬,卻生著老虎斑紋,頭頂雙角如珊瑚般晶瑩剔透,在血月的照耀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它口中銜著半截斷笛,笛身布滿歲月的痕跡,卻依然散發著古樸的氣息。鹿蜀周身縈繞著淡金色光暈,所踏之處,焦黑的土地竟奇跡般地泛起嫩綠新芽,仿佛在這片末日廢土上開辟出一片小小的生機綠洲。新芽破土而出的聲音細微而清脆,與周圍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鹿蜀吹奏的動作突然一頓,琥珀色豎瞳微微眯起,轉頭望向小豬妖藏身的方向。“小東西,躲躲藏藏的像什麼樣子?”它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上位者的威嚴,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無形的壓力,讓人無法抗拒,“出來吧,讓我瞧瞧。”
小豬妖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幾百年前在妖界被鹿蜀奴役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皮鞭抽在身上的劇痛,每一下都仿佛要將它的皮肉撕裂;饑餓時的絕望,胃裡翻湧的空虛感讓它幾乎失去理智;還有那些永無止境的苦役,沉重的勞作讓它的四肢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每一幕都像一把利刃,刺痛著它的神經,讓它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絲絲鮮血。它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恨意,緩緩走出陰影,垂著腦袋,裝作怯懦的模樣,身體卻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鹿蜀盯著小豬妖,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它繞著小豬妖緩緩踱步,長尾不經意間掃過它的脊背,帶起一陣酥麻的戰栗,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在皮膚表麵遊走。“奇怪,為何見你這般眼熟?”它喃喃自語,鼻尖湊近小豬妖,深深嗅了嗅,溫熱的鼻息噴在小豬妖的臉上,“可我竟想不起何時見過你這等低階小妖……”
小豬妖渾身緊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竭力壓製著體內翻湧的殺意。鹿蜀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像一根刺,紮在它最痛的傷口上。然而,就在它準備伺機而動時,鹿蜀突然暴起,一道金色光刃如閃電般朝它劈來!光刃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所到之處,空氣仿佛都被割裂。
小豬妖本能地側身翻滾,光刃擦著它的耳畔飛過,削掉幾縷毛發,在地麵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泥土被掀起,在空中形成一片塵土飛揚的景象。它翻身躍起,鋼筋橫在胸前,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可就在它準備反擊的刹那,一陣強烈的眩暈突然襲來。
它踉蹌著後退幾步,視線變得模糊不清。鹿蜀見狀,饒有興致地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有意思,如此弱小,卻藏著這般強烈的殺意……你到底想乾什麼?”它緩緩抬起前蹄,金色光芒在蹄尖彙聚,光芒越來越耀眼,仿佛一顆小太陽在它蹄下升起,“不如,讓我來好好‘招待’你一番?”
小豬妖強撐著身體,努力保持清醒。它知道,此刻絕不能倒下,否則等待它的,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然而,眩暈感越來越強烈,眼前的鹿蜀身影開始扭曲,仿佛化作了無數個,在血月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它的雙腿開始發軟,手中的鋼筋也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著胸腔,痛苦不堪。
小豬妖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皮肉翻卷間,溫熱的血順著鋼筋蜿蜒而下,在焦黑的地麵暈開暗色痕跡,宛如一幅破碎的生命圖騰。眩暈感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眼前鹿蜀的身影疊成重影,每一個虛影都裹挾著三百年前皮鞭抽打的殘影。耳畔卻清晰傳來妖獸輕蔑的嗤笑,那聲音像生鏽的鐵鏈,一下下刮擦著它記憶深處最脆弱的傷口。它突然想起女子臨終前染血的眼神——那是人類在絕境中迸發的決絕,此刻竟化作一股滾燙的力量,順著脊椎直衝天靈,灼燒著每一根神經。
“噗!”小豬妖猛地噴出一口黑血,腐肉氣息混著金屬腥甜在空氣中炸開。它弓起脊背發出低吼,體內沉寂的血脈開始沸騰,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在骨骼間遊走。皮膚下突然泛起滾燙的灼痛,細密的紋路如活物般在體表蔓延,灰撲撲的皮毛下浮現出暗金色虎紋。那些紋路如同古老的符咒,每一道都在皮膚下凸起,散發著微弱的妖異光芒,所過之處,皮毛如被烈火燎過般卷曲。
鹿蜀的豎瞳驟然收縮,斷笛從齒間墜落,砸在地麵發出清脆聲響,驚飛了幾隻在廢墟中覓食的腐鴉。它盯著小豬妖身上逐漸清晰的紋路,記憶如潮水衝破閘門——幾百年前妖界大戰,它在人族邊境隨手收服的那頭瘦弱豬妖,脖頸後不就藏著這樣若隱若現的紋路?那時的小豬妖被鐵鏈磨得血肉模糊,卻固執地咬斷了它的一縷鬃毛,即便滿嘴牙齒被打落,也依然用染血的牙齦死死咬住不放。
“原來是你這忘恩負義的雜種。”鹿蜀揚起頭發出震天狂笑,金色光暈瞬間轉為猩紅,如同一團燃燒的血焰將它籠罩。它踏著地麵新長出的嫩芽緩步逼近,所過之處,嫩綠的新芽瞬間枯萎碳化,黑色的焦痕順著蹄印向四周蔓延,“當年沒把你抽筋扒皮,倒讓你苟延殘喘到現在?怎麼,帶著這點血脈就敢來送死?”它突然甩出長尾,尾尖掃過廢墟中的殘破雕塑,青銅材質的雕像瞬間被劈成兩半,“還是說,你以為這點血脈,能讓你在本君麵前翻身?”
小豬妖的獠牙暴漲三寸,喉間發出非人的嘶吼,聲音中帶著三百年積攢的怨恨與不甘。虎紋已覆蓋大半軀體,每一道紋路都在灼燒著它的神經,劇痛反而讓意識愈發清醒。它想起被鹿蜀奴役時,曾在妖典殘卷中見過的記載——這神秘血脈一旦覺醒,便能短暫獲得上古凶獸的力量,代價卻是逐漸失去理智,就像被卷入一場永不停歇的風暴,在力量與瘋狂的旋渦中越陷越深。
“我是來討回……”話音未落,小豬妖的瞳孔已染上血霧。它揮起鋼筋直刺鹿蜀咽喉,速度比平日快了數倍,破空聲撕裂硫磺味的空氣,在寂靜的廢墟中格外刺耳。鋼筋尖端擦著鹿蜀的鱗片掠過,削下幾片泛著冷光的虎紋,鱗片掉落在地,竟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然而,攻擊尚未觸及要害,便被妖獸甩出的長尾重重拍飛。小豬妖如斷線的風箏般撞碎半截石柱,碎石刺入皮肉的瞬間,它仿佛又回到了當年被鹿蜀用鐵鏈拖拽著在碎石路上爬行的場景。
小豬妖搖晃著站起身,碎石從傷口中掉落,嘴角溢出的血沫都帶著金芒。鹿蜀踏著滿地碎石緩步逼近,雙角迸發的雷光將血月都映得黯淡。閃電劃破暗紅的天空,照亮妖獸眼中的戲謔與殺意。“血脈覺醒又如何?不過是頭沒學會控製力量的野狗。”鹿蜀揚起前蹄,雷光凝聚成百丈巨刃,刃身纏繞著紫色的電弧,發出滋滋的聲響,“本君今日就送你去見閻王!”巨刃落下的瞬間,空氣被撕裂,地麵出現一道長長的焦黑痕跡,朝著小豬妖急速蔓延而來。
百丈雷刃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威壓轟然墜落,空氣被撕裂的尖嘯震得小豬妖耳膜生疼。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它渾身虎紋驟然爆發出刺目金光,暗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在鱗片下瘋狂湧動。它本能地揮起鋼筋格擋,金屬與雷光相撞的刹那,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無數細小的電流如銀蛇般竄入它的爪尖。強烈的衝擊掀起漫天煙塵,鋼筋瞬間扭曲成麻花狀,迸濺的火星在血月下劃出詭異的軌跡,而小豬妖的前爪已被雷芒灼得焦黑,皮肉下隱約可見森白的骨節,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
“就這點能耐?”鹿蜀的嗤笑穿透煙霧,帶著無儘的輕蔑與嘲諷。妖獸踏著雷光步步緊逼,每一步落下,地麵都迸裂出蛛網般的紋路,雙角間凝聚的雷球越脹越大,表麵流轉的紫色電弧發出滋滋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會炸裂。“當年你連舔我蹄子的資格都沒有,現在倒學會螳臂當車了?”話音未落,雷球轟然炸裂,萬千道電弧如致命的蛛網,朝著小豬妖瘋狂籠罩而來,所過之處,殘垣斷壁瞬間化為齏粉。
劇痛反而激發了血脈中的野性。小豬妖仰天怒吼,聲波如實質般震碎四周殘存的玻璃幕牆,飛濺的玻璃碎片在血月的映襯下,宛如一場銀色的暴雨。它的身形開始不受控地膨脹,灰毛寸寸脫落,取而代之的是覆蓋全身的暗金色鱗片,每一片都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額間凸起宛如王冠的骨刺,尖銳的骨刺頂端縈繞著淡淡的金色霧氣。記憶深處被封印的畫麵突然湧現——幼年時被族群驅逐,在冰天雪地中瀕死之際,一道神秘金光注入體內的場景,那時的絕望與如今的力量形成鮮明對比。
鹿蜀瞳孔驟縮,琥珀色的豎瞳中滿是難以置信。眼前的小豬妖竟與千百年前那幅神秘壁畫中的凶獸虛影逐漸重疊,壁畫上,同樣生著虎紋的妖獸踏碎山河,腳下是渺小如螻蟻的人族,而他們正高舉一麵神秘的青銅鏡。“不可能……預言中的災星怎會是你這卑賤的雜種!”妖獸徹底怒了,周身燃起猩紅妖火,溫度高得讓整片廣場的焦土開始扭曲融化,地麵升起陣陣白煙,仿佛置身於滾燙的熔爐之中。
小豬妖卻聽不見任何嘲諷。血脈之力如決堤洪水,理智被洶湧的力量衝得支離破碎。它的眼中隻剩下濃鬱的血色,嘶吼著撲向鹿蜀,利爪劃過空氣帶起金色殘影,每一道爪風都蘊含著開山裂石的力量。鹿蜀倉促間甩出尾刃,虎紋遍布的長尾如同一柄巨大的彎刀,卻在觸及對方鱗片的瞬間迸出火星——那堅硬如鐵的鱗甲,竟將它引以為傲的虎尾割出深深血痕,鮮血滴落在焦土上,瞬間騰起一陣青煙。
“這怎麼可能!”鹿蜀首次露出驚恐之色,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慌亂。它從未想過,當年那個任人欺淩、在泥地裡苟延殘喘的小豬妖,此刻竟能與自己正麵抗衡。而小豬妖卻越戰越勇,每一次攻擊都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虎紋流轉間,空氣中隱隱浮現出上古凶獸的虛影,虛影仰天長嘯,聲波震得雲層都開始翻湧。
就在戰局膠著之時,小豬妖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那是防空洞女子殘留的鮮血氣息,淡淡的血腥味中帶著一絲倔強與堅韌。這一絲微弱的理智如同一束光,刺破了它被力量蒙蔽的心智,讓它猛地清醒片刻。它望著眼前同樣傷痕累累卻仍在叫囂的鹿蜀,女子臨終前染血的眼神、最後的囑托,一一在腦海中閃過。它的目光越過妖獸,望向廣場中央那座布滿裂痕的青銅雕像,在血月照耀下,雕像底座的紋路竟與它體內的血脈產生共鳴,一種奇異的力量在兩者間流動。
“原來……”小豬妖發出一聲帶著血淚的嘶吼,聲音中既有恍然,又有決絕。它毅然放棄攻擊鹿蜀,轉身衝向青銅像。鹿蜀先是一愣,隨即發出狂笑,笑聲中充滿了不屑與得意:“想逃?今天誰也救不了你!”妖獸騰空而起,周身妖火暴漲,彙聚全身力量的致命一擊朝著小豬妖後背轟下,空氣被壓縮得發出沉悶的爆響。
千鈞一發之際,小豬妖撞碎青銅像,古老的符文從廢墟中緩緩升起,符文散發著柔和卻又威嚴的光芒,光芒越來越盛,將小豬妖與鹿蜀同時籠罩其中。在耀眼的光芒中,小豬妖仿佛聽見了無數聲音的低語,有人類絕望的祈禱,有妖獸瘋狂的咆哮,還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這才是你真正的使命……”光芒中,它看到了許軒等人的麵容,看到了玉簡化作的八卦陣圖,也看到了這個末日世界曾經的模樣,一個巨大的陰謀似乎正緩緩揭開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