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的晨光被一層浸了墨的紗似的薄霾裹著,沉得壓在頭頂,連空氣裡都飄著股化不開的濕冷。街邊的梧桐絮沾著濕氣,不再是往日裡輕飄飄的模樣,反倒像一顆顆墜了鉛的心事,慢悠悠落在青石板路上,被風卷著滾出半尺,又黏在潮濕的路麵上不動了。
齊樂抱著狌狌走在前麵,懷裡的小家夥渾身雪白的絨毛都繃著,像被凍住的棉團,粉色的肉墊裡藏著半彎尖利的爪子,時不時探出來撓一下他的袖口,留下幾道極淺的白痕。它的小鼻子快速抽動著,鼻尖沾了點細密的水汽,連呼吸都帶著急促的輕響,尾巴尖繃成一道筆直的雪白弧線,顯然對前方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凶煞之氣格外敏感。齊樂指尖順著它的脊背輕輕拍著,掌心的梧桐靈氣緩緩滲進狌狌體內,試圖安撫它躁動的靈脈,可那靈氣剛碰到狌狌的丹田,就被一股反彈的煞氣頂了回來,讓他指尖微微發麻。
邋遢道士跟在後麵,道袍下擺還沾著昨夜鎮煞時蹭上的泥點,頭發裡卡著半片乾枯的梧桐葉,隨著腳步晃來晃去。他腰間斜插的桃木劍劍鞘磨得發亮,劍穗上的紅繩褪了色,垂在身側晃悠。手裡的羅盤轉得飛快,銅製的盤麵邊緣生了層淡綠的銅鏽,盤心指針像被無形的力量扯著,瘋狂地左右擺動,而盤麵裂紋裡嵌著的梧桐虛影,原本翠綠的葉片此刻邊緣蜷曲發焦,連枝椏都泛了層死氣沉沉的灰,像被烈火燎過一般。“這地方的煞氣比剛才濃了三倍不止,”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沙啞的氣音,“那口棺底怕是藏著煞種的根,絕不止一個那麼簡單。”
話音剛落,街角掛著的道門監測屏突然“滋啦”一聲閃了閃。原本穩穩亮著的“靈氣穩定”綠光,像被掐斷的燭火般驟然熄滅,緊接著一道刺目的紅光猛地炸開,屏幕上的靈氣波紋圖瞬間扭曲成一團亂麻,紅色的線條瘋狂跳動,幾乎要衝破屏幕邊框。不過兩息,屏幕又“啪”地黑了下去,表麵蒙著的玻璃上凝起一層細密的黑霜,還沒等落地,就被無形的煞氣攪成了齏粉——顯然,這裡的煞氣壓根不是乾擾信號,而是直接摧毀了監測儀的靈核。
軍械庫門口的兩個穿藏青色製服的修士,早就在原地踱來踱去。他們的製服領口沾著淡淡的黑煞氣,像是被墨點染過,袖口繡著的“道門”銀紋也暗了幾分,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見齊樂和邋遢道士過來,兩人立刻快步迎上,腳步都帶著點虛浮,顯然是被周圍的煞氣侵了幾分靈脈。“道長,齊先生,裡麵真不對勁!”左邊的修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明顯的氣音,手緊緊按在腰間的法劍上,指節泛白,“剛才那口青銅棺突然震了一下,震得地麵都顫了,我們貼在棺身的鎮煞符,眨眼間就從明黃變成了死灰,連符紙都發脆,一碰就碎,我們不敢貿然靠近,隻能在門口守著。”
齊樂點點頭,指尖捏了個清靈訣,淡綠色的靈氣順著指尖淌出,在掌心凝成一小團瑩光,隨即抬手推開虛掩的庫門。門軸“吱呀”一聲響,像老鬼的歎息,一股比昨夜濃烈數倍的陰寒立刻撲麵而來,帶著刺骨的涼意,像無數根冰錐紮進衣領,順著皮膚往骨縫裡鑽。空氣裡飄著的不再是零星的黑絲,而是成片的黑霧碎屑,細如發絲卻帶著金屬的冷硬,沾在皮膚上就像附骨的冰碴,稍一用力擦拭,竟能在掌心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痕。
倉庫中央的青銅棺靜靜矗立著,棺身足有半人高,表麵爬滿了繁複的兵符紋路,原本是死氣沉沉的墨黑色,此刻卻泛著一層極淡的灰光,像溺水者最後一口氣般微弱地跳動著。那些紋路裡的夔龍紋、饕餮紋,鱗片邊緣都滲著細密的黑絲,隨著灰光的起伏微微蠕動,像是有活物在棺木深處穿梭,要掙破這層銅皮出來。
“先開棺底,這鎮煞槨的玄機全在底下。”邋遢道士快步走到棺邊,蹲下身時道袍掃過地麵,卷起一陣細小的黑煞氣。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棺底的厚木板,聲音悶得像敲在灌滿水的木桶上,連指尖都震得發麻。“這是前朝鎮北軍特製的‘玄鐵混桐槨’,棺底嵌著八卦鎖,尋常法子打不開,必須用純澈的靈氣衝開鎖芯。”他說著拔出腰間的桃木劍,劍身上刻著的“鎮煞”二字瞬間亮起刺眼的紅光,像兩團燃燒的火苗,連劍刃都泛著淡淡的紅芒。他手腕翻轉,劍尖精準地貼在棺底中央的八卦紋路乾位上,紅光順著紋路快速遊走,像一條靈活的紅蛇,從乾位鑽入,趟過坤位,繞開坎位,在八卦圖的中央凝成一個小小的紅光漩渦。
齊樂抱著狌狌湊過去,騰出一隻手,指尖輕輕貼在棺身的兵符紋路上。掌心的梧桐靈氣緩緩淌出,是淺碧色的,像初春剛抽芽的嫩葉,帶著草木的清苦氣息,順著紋路往棺底流去。碧色靈氣與桃木劍的紅光在八卦鎖處交織,碧紅兩色纏在一起,像擰成的繩,往鎖芯深處鑽。隻聽“哢噠”一聲輕響,那聲音細弱卻清晰,棺底的八卦鎖緩緩往下陷了寸許,露出一層黑得發亮的土壤——那土像凝固的血痂,又像摻了磨碎的墨錠,捏在指尖滑膩膩的,還帶著黏滯感,湊近一聞,一股陳舊的鐵鏽味混著腐爛草木的腥氣撲麵而來,嗆得人喉嚨發緊,那腥氣裡還裹著濃得化不開的陰寒煞氣,順著鼻腔往肺裡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狌狌突然在齊樂懷裡炸毛,雪白的絨毛豎得像根根細針,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小爪子指著那層黑土,身體往齊樂懷裡縮得更緊,連耳朵都貼在了腦門上。齊樂心裡一沉,剛要開口提醒邋遢道士,那黑土突然“嗡”地顫了一下,幾縷黑絲從土壤縫隙裡鑽出來,像活過來的藤蔓,帶著尖嘯聲猛地往他手邊纏來!
“小心!”邋遢道士反應極快,手腕一翻,桃木劍橫掃過去,劍身上的紅光暴漲,像一道紅色的閃電劈在黑絲上。“滋啦”一聲,黑絲瞬間被劈成兩段,化作縷縷白煙消散在空氣裡,可那白煙裡還帶著刺鼻的焦味,落在地上竟燒出一個個細小的黑坑。沒等他們鬆口氣,更多的黑絲從土壤裡鑽出來,密密麻麻的,像一場黑色的驟雨,帶著尖銳的嘶鳴往兩人身上撲來。
狌狌突然從齊樂懷裡跳下來,雪白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那是它與生俱來的靈脈之氣,像裹了一層月光織的紗,邊緣泛著淡金,落地時白光猛地擴張,化作一個半人高的透明光罩,堪堪將齊樂和邋遢道士護在裡麵。黑絲撞在白光上,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滾油遇水般炸開細密的漣漪,黑絲迅速融化,化作細小的黑灰往下掉,光罩卻也因此微微震顫,白光黯淡了幾分。狌狌趴在光罩中央,小身子抖得厲害,卻依舊倔強地昂著頭,喉嚨裡的嗚咽聲變成了凶狠的低吼。
“這土不對勁,是養煞的‘玄陰土’!”齊樂趁機蹲下身,摸出懷裡的《山海經》。那本古籍封麵是深褐色的,邊緣已經磨損,剛翻開書頁,泛黃的紙麵上就自動浮現出暗金色的墨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亮,卻透著股沉沉的警示意味:“煞土藏符,根連古陣,動則引煞,禍及四方。”他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層玄陰土,剛一接觸,就像觸到了燒紅的烙鐵,猛地縮回手,指腹上沾了一點黑泥,竟像活物般往皮膚裡鑽,他趕緊調動梧桐靈氣逼出,黑泥落地瞬間化作一縷黑煙散了。就在這時,他清晰地感覺到,土壤下有東西在動,像是有一顆巨大的心臟在緩慢跳動,每跳一下,周圍的煞氣就濃一分,倉庫裡的溫度也隨之降一分,連空氣都仿佛要被凍住。
邋遢道士揮劍斬斷又一波撲來的黑絲,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急促:“這土下麵肯定有暗格,母煞就藏在裡麵!我來挖開,你護著狌狌,彆讓它靈力耗竭了!”他說著用桃木劍的劍鞘撥開玄陰土,劍鞘碰到黑土,發出“嗤嗤”的聲響,劍鞘上的木紋瞬間變暗,像是被煞氣侵蝕。黑土被一層層撥開,底下果然露出一塊巴掌大的方形銅片,銅片邊緣磨得發亮,上麵刻著和棺身一樣的兵符紋路,隻是紋路裡纏著更粗的黑絲,像一條肥碩的黑色蚯蚓,緊緊裹著銅片,還在微微蠕動,每動一下,就有一縷煞氣從紋路裡滲出來。
“這是……母煞的寄身之處?”齊樂瞳孔微縮,懷裡的《山海經》突然發燙,像揣了塊炭火,他的掌心沁出細汗,書頁上的墨字開始扭曲、重組,化作一行新的字,筆畫裡滲著淡淡的紅痕:“母煞寄銅,散子入木,陣破則煞出,萬靈俱滅。”
話音剛落,銅片突然“嗡”的一聲劇烈震顫起來,上麵的黑絲猛地炸開,化作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氣,黑氣快速凝聚,變成一個丈高的黑影——那黑影穿著前朝的鎧甲,鎧甲是暗黑色的,上麵鏽跡斑斑,還嵌著幾枚斷裂的箭簇,胸口處有一個巨大的破洞,黑氣正從破洞裡往外溢。他手裡握著一把殘破的長槍,槍尖缺了個口,卻依舊透著刺骨的寒芒,周身裹著濃淡不定的煞氣,看不清臉,隻隱約能看到鎧甲縫隙裡透出的兩點紅光,卻透著股威懾四方的威嚴殺氣。
“爾等……休碰此盒!”黑影的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生鏽的鐵板在喉嚨裡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碎石子般的粗糙感,震得人耳膜發疼,“此乃鎮煞之器,母煞若除,底下的東西……必會出來,屆時無人能擋!”
齊樂和邋遢道士同時頓住動作,桃木劍上的紅光微微收斂,顯然在權衡黑影的話。邋遢道士皺著眉,目光緊盯著黑影鎧甲上的破洞:“你是誰?底下藏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彆故弄玄虛!”
黑影沉默了片刻,周身的煞氣漸漸淡了點,能隱約看見他鎧甲上的裂痕裡纏著細小的黑絲,像是被煞氣牢牢捆著。“吾乃前朝鎮北軍副將,姓沈名嶽。”他的聲音緩和了幾分,卻依舊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百年前,吾率部鎮守此地地脈,卻遭遇煞劫,全軍覆沒,唯有吾之殘魂被母煞所縛,困於此銅片之中,日夜受煞氣啃噬……此盒內的母煞,並非禍亂之源,而是用以牽製地脈下的‘凶魂軍’,那是百年前被煞氣反噬的我鎮北軍亡魂,若母煞覆滅,凶魂軍失去牽製,必會衝出地脈,屆時滬市……將無活口。”
狌狌突然叫了一聲,聲音裡帶著焦急,小爪子指著倉庫門口。齊樂回頭,隻見門縫裡飄進幾縷黑絲,比剛才的更粗,顏色也更深,帶著和玄陰土裡煞種一模一樣的氣息——顯然,茶店那邊的煞種已經不受控製,開始順著地脈往這邊擴散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就在這時,齊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是夕打來的。他趕緊接起,電話裡傳來電流的滋滋聲,夕的聲音被攪得斷斷續續,還混著遠處的驚呼聲:“齊樂!不好了!茶店的煞種突然變活躍,白衣先生的守心簪……簪頭的靈光快滅了,他快壓不住了!而且……幾條街外的老槐樹下麵,也冒出了煞種,樹根都被黑絲纏上了,樹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黃卷曲,再這樣下去,整個街區的靈氣都會被汙染!”
齊樂的臉色沉了下來,掛了電話,目光落在銅片下的暗格上——裡麵的母煞還在緩慢跳動,煞氣順著地脈往四周擴散,速度越來越快。邋遢道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桃木劍的紅光微微晃動,顯然也陷入了兩難:“這沈副將說的是真是假?若是母煞真不能除,其他地方的煞種隻會越來越多,用不了多久,整個滬市都會被煞氣籠罩;可若是除了母煞,那什麼凶魂軍出來,後果更不堪設想。”
齊樂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山海經》,書頁上的墨字又開始變化,這次的字跡更淡,像風中殘燭,隻有幾個字清晰可見:“擇其一,兩難全。”他指尖傳來梧桐靈氣的波動,那股溫和的草木氣息此刻卻帶著明顯的焦慮,順著他的經脈遊走,像是在催促他儘快做決定。
黑影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周身的煞氣開始快速消散,鎧甲上的裂痕越來越大,露出裡麵模糊的黑氣輪廓:“吾之殘魂……撐不了多久了……煞氣反噬越來越重……”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幾乎要被空氣裡的煞氣吞沒,“若選鎮母煞,需以純澈靈脈為引,用梧桐木之氣滋養母煞,以此牽製凶魂軍;若選除母煞……需尋得百年前的鎮軍陣圖,以陣圖之力鎮壓凶魂軍,否則……否則滬市必亡……”話沒說完,黑影就化作一縷黑煙,像被狂風卷著般,快速融進了銅片裡,銅片上的黑絲重新纏了上來,隻是比剛才淡了幾分。
倉庫外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有重物落地,地麵微微震顫,窗欞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齊樂抬頭看向窗外,隻見遠處的天空閃過一道黑氣,像一條扭曲的黑龍,鱗片是細碎的黑煞氣,眼窩處亮著兩點紅光,直直往軍械庫的方向衝來,速度快得驚人。狌狌嚇得往齊樂懷裡撲,小身子抖得厲害,連尾巴都夾在了腿間。
“先把暗格封了!不能再讓煞氣擴散了!”齊樂當機立斷,指尖凝聚起更濃鬱的梧桐靈氣,碧色的光芒順著指尖淌進銅片,與邋遢道士桃木劍的紅光交織在一起,重新裹住銅片上的黑絲。他手腕翻轉,靈氣在銅片表麵凝成一道淡綠色的符文,“先回茶店,把那邊的煞種穩住,再想辦法找陣圖!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邋遢道士點點頭,收起桃木劍,雙手結印,指尖紅光閃爍,快速在玄陰土上畫出一道鎮煞符,“這符能暫時壓製煞氣,撐不了一個時辰,我們得儘快回來!”兩人合力把玄陰土填回棺底,重新鎖上八卦鎖,剛走到倉庫門口,就看見遠處的梧桐樹梢泛了層灰,像是被煞氣染過,原本翠綠的葉片邊緣開始發黑,像被潑了墨汁——顯然,煞種的擴散速度,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快。
齊樂抱著狌狌快步往茶店走,懷裡的《山海經》還在發燙,書頁上的墨字漸漸模糊,最後隻剩下兩個字,字跡深沉,透著股沉甸甸的壓力:“陣圖……在北。”
他抬頭看向滬市的北邊,那裡的天空凝著一層更濃的霧,霧氣是灰黑色的,像一塊沉甸甸的灰布壓在天際,霧氣裡隱約有靈氣波動,卻混著說不清的凶煞之氣,像有無數野獸在霧裡咆哮。看來,要解開煞種的麻煩,還得往北邊去。隻是他不知道,北邊等著他的,不隻是百年前的鎮軍陣圖,還有靈氣複蘇後,被鎮北軍後代隱藏了十幾年的秘密——那秘密裡,藏著他身世的線索,也藏著靈氣複蘇的真正原因,更藏著一場即將席卷整個滬市的更大危機。
喜歡山海法師請大家收藏:()山海法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