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醫院的急診室裡,白熾燈的光線慘白刺眼,映著滿牆的藥味和血腥味。
許大茂躺在冰冷的鐵架病床上,左腿被臨時固定著杉樹皮夾板,疼得他渾身冷汗直流,浸透了身上的粗布褂子。
半邊臉腫得老高,像揣了個發麵饅頭,嘴裡缺了四顆門牙,說話漏風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每喘一口氣都牽扯著顴骨的傷,疼得他直抽冷氣。
病房外,巡防隊的隊員們還沒走,正站在走廊裡跟值班醫生交代情況,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都往許大茂的耳朵裡鑽。
“片子剛出來,脛骨、腓骨都斷了,還有粉碎性骨裂,錯位太嚴重。”
醫生的聲音帶著無奈,手裡拿著x光片在燈箱上比劃著。
“就算接上了,以後走路也得瘸著,陰天下雨這腿還得疼得厲害,想恢複到以前那樣,不可能了。”
另一個隊員歎了口氣:“這閻解成也是夠狠的,不過這事也怨許大茂自己,作風太不檢點了。”
“可不是嘛!他一個軋鋼廠的放映員,裝得人模狗樣的,背地裡乾這醃臢事,傳出去廠裡不把他開了才怪!”
“工作?他現在怕是顧不上工作了,得先琢磨琢磨怎麼跟他媳婦交代吧!”
隊員們的議論聲像一把把刀子,狠狠紮進許大茂的心裡。
瘸了……他的腿要瘸了!
許大茂猛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那條被夾板固定的左腿。
他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臉麵,是那點體麵的工作,是婁曉娥娘家的背景。
以前他走南闖北放電影,哪個村的大姑娘小媳婦不圍著他轉?
他仗著放映員的身份,吃香的喝辣的,在廠裡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走到哪兒都能挺直腰杆。
可現在呢?
腿瘸了,臉破相了,左邊顴骨高高腫起,門牙缺了四顆,說話漏風,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以後走出去,彆人不得指著他的脊梁骨笑?
笑他是個瘸腿的醜八怪,笑他被閻解成打成這樣是活該!
還有工作!
放映員這份差事,是多少人擠破頭都想搶的美差。
能到處溜達,能撈點外快,逢年過節還有人送煙酒,在廠裡的地位也不算低。
可經了這事,作風問題鬨得人儘皆知,廠裡肯定要嚴肅處理!
到時候他一個瘸腿的殘疾人,拿什麼養家?拿什麼在人前抬頭?
許大茂渾身發抖,床單被冷汗浸得發潮,心裡頭跟揣了隻兔子似的,突突跳得厲害,又疼又亂。
他猛地想起婁曉娥,那個心氣兒比天高的女人。
婁曉娥是什麼人?
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小姐,長得漂亮,家境優渥,知書達理,當初嫁給他,多少人羨慕他豔福不淺,說他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
婁曉娥平日裡最看重臉麵,最恨的就是男人作風不正。
以前他跟村西頭的俏寡婦眉來眼去,被婁曉娥知道了,跟他大鬨了一場,最後還是他好說歹說,賭咒發誓再也不敢了,才把人留住。
現在呢?
他跟徐桂花在小院子裡廝混,被閻解成抓了個正著,還被打成了這副鬼樣子,這事遲早會傳到婁曉娥耳朵裡。
整個四合院,整個軋鋼廠,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人儘皆知了。
她會怎麼看他?
一個瘸腿、破相、還丟了工作的窩囊廢,一個作風敗壞、不知廉恥的混賬東西。
她還會要他嗎?
許大茂腦子裡嗡的一聲,像被悶棍敲了一下。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婁曉娥那雙充滿鄙夷和厭惡的眼睛。
看到了她收拾包袱回娘家的背影,看到了婁家的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沒出息、玷汙了婁家的門風。
完了,全完了!
工作沒了,臉丟儘了,婁曉娥那娘們肯定得卷鋪蓋回娘家,他以後就是個瘸腿的光棍,連要飯都沒人可憐!
他以前那些引以為傲的資本,那些囂張跋扈的底氣,在這一刻全都化為烏有。
他躺在鐵架病床上,看著慘白的燈光,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胸口憋得喘不過氣來。
絕望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他想放聲大哭,可一張嘴,就牽扯到臉上的傷,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眼淚混著冷汗,順著腫脹的臉頰往下淌,滴在粗糙的床單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許大茂癱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嘴裡喃喃地念叨著,聲音漏風又微弱,滿是萬念俱灰的絕望:“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