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又是一個可以放開肚皮乾飯的豐收之年。
地裡的莊稼已經收得差不多了,場院裡堆滿了成實的苞米、飽足的大豆、金黃的穀子、紅透的高粱,被清朗的爽風一吹,發出“刷刷”的響聲。
吉省濱江道的扶餘縣,背靠著浩蕩波流的第二鬆花江,更是不愁吃魚米,一網撒下去,胖頭、船釘子、白漂子、鯽瓜子、嘎牙子劈哩撲棱的亂蹦。要是打到“三花一島”,那就吃去吧,一吃一個不吱聲。
厚重的黑土地,滿滿的全是慷慨的饋贈,有欠年而無荒年。於是,這也吸引了一撥又一撥的闖關東人來此開荒,安家落戶,繁衍生息。至今已是遍地人煙,大小村屯星羅棋布,雞犬相聞。
然而,天災可免,人禍難逃……
晌午時分,一望無際的鬆嫩平原,有陣陣快哉秋風貼著地皮晃過去,吹動還沒有割倒的苞米荄子“唰唰”作響。秋老虎餘威尚在,曬得莊稼地更顯枯黃。
天空碧藍如洗,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個人字,一會兒排成個一字。
卻聽“砰”的一聲槍響,一根雁翎飄飄搖搖的落下。
也不知是誰在打獵。
因為這個季節野地當中飛禽走獸都忙著貼秋膘,確實是適合行圍打獵。
此時此刻,在通往南邊的官道上,無數的百姓正扶老攜幼,有大掛車的就套起大掛車,沒有大掛車的就推著獨輪車,或者是挑著擔子,如同逃荒一樣匆忙趕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惶恐與不安。
而那一聲槍響,更是加劇了這惶恐與不安,顧不得秋老虎曬得人汗流浹背、頭暈腦脹,全都悶著頭抓緊時間趕路。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很快遠處就有轟隆隆的馬蹄聲傳來,帶起陣陣煙塵,馬上之人都是斜跨大槍,有身穿灰色製服、頭戴大簷帽的,也有穿著五花八門衣裳的。
很快,馬隊就追趕上了人群,如同走馬燈一般圍著人群團團轉,緊接著馬鞭子就像是雨點一般抽了下來,頓時就響起了一陣陣的哀嚎聲、求饒聲。
令人不忍卒視。
為首一人勒馬而立,摘下頭上的大簷帽,露出新剃的光禿禿腦袋瓢,一張肉乎乎的大餅子臉,小眼叭嚓的。
又一個海底撈月,撿起地上的雁翎,放在鼻端輕嗅之後,猛的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卻罵道:
“麻辣隔壁的,爺爺們這才在扶餘縣停留兩天,就都一個賽一個的跑,這麼不待見我們‘大蒙古國’的天兵嗎?想走,行啊!把值錢的東西都給我留下——弟兄們,給我狠狠的壓!”
實際不等他吩咐,那些馬隊就已經有上手了,手法十分熟稔,啥值錢就拿啥。看到相貌打眼的大姑娘小媳婦,則爭搶著上手。
套車的馬,也全都割套斷下。
若有敢於稍加阻攔的,馬上就會吃槍子。厚重的黑土地上,灑滿了一攤又一攤的鮮血,令人觸目驚心。
而這一幕,在大半個扶餘縣都在上演。
隻因滿蒙叛軍一路往北,走出八百裡旱海之後,首當其衝的正是這扶餘縣。
上萬大軍如同潮水一樣分散開來,大小村屯集鎮都無法幸免。
打粳米,罵白麵,不打不罵小米飯。
這些滿蒙叛軍比江北的胡子還不開麵,勒索錢財,說打就殺,端的是心黑手辣。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這些滿蒙叛軍兼具了兩個屬性,加倍的暴虐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