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日,藥膳館門前的梧桐樹抽出了嫩芽。我正修剪著院裡的忍冬藤,小林風風火火闖進來,相機包上還沾著泥點。
"程教授!大新聞!"她舉著錄音筆,"昨天"康膳坊"被曝用香精勾兌,工商局查封了三家門店!"
我剪下一段枯枝:"早說過,藥膳騙不了人。"
"現在網友都在求正宗配方。"小林翻著手機,"您那個安神湯...能公開嗎?"
"不是安神湯。"我指向藥櫃頂層的陶罐,"是百合蓮子羹,要應季而作。"
程明聞聲從庫房出來,手裡捧著個竹篩:"爸,去年的湘蓮,現在用正好。"
蓮子一粒粒圓潤如珠,表皮泛著淡雅的米黃色。我捏開一顆,蓮芯碧綠完整,散發著淡淡的荷香。
"湘蓮要陳一年。"我挑出幾顆遞給小林,"新蓮太燥,陳蓮性平,最宜養心。"
鄭淮安抱著一筐鮮百合進來,鱗莖上還帶著泥土:"剛挖的龍牙百合,我騎車去彭州拉的。"
剝開外層沾泥的鱗片,內裡潔白如玉,瓣瓣飽滿。不同於市麵上的無味百合,這種老品種帶著天然的甘甜與淡淡苦味。
"百合得苦中帶甘才好。"我掰下一瓣生嚼,"《本草綱目》說"甘能緩急,苦能降火",正是安神關鍵。"
製作從處理蓮子開始。先用溫水浸泡兩小時,待蓮皮軟化後手工搓去。程明學著我用拇指輕碾,卻把蓮子擠得四分五裂。
"指腹用力,不是指尖。"我示範著動作,"要像對待驚弓之鳥,柔中帶穩。"
蓮芯的處理更有講究。我教程明用細針挑出蓮芯,但不能丟棄——蓮芯苦寒,能中和百合的甘膩,是方中"佐使"。
"這麼麻煩..."程明揉著發酸的眼睛,"超市有去芯蓮子啊。"
"藥性不全。"我取來兩種蓮子煮水對比,"帶芯蓮子煮的湯,回甘明顯更持久。"
百合處理更見功夫。每瓣鱗片要撕去內側的薄膜,這是苦味源頭。鄭淮安手法最嫻熟,老繭遍布的手指卻能輕柔地完成這精細工作。
"老鄭這手藝..."小林舉著相機感歎,"簡直像在給百合脫紗衣。"
"三十年了。"老人憨厚地笑,"當年老館長教我的時候,說這是"修心"的功課。"
備料完畢,開始熬羹。砂鍋底層鋪竹篦,中層放蓮子,頂層擺百合。加水至七分滿,還要加個"藥包"——茯苓片、柏子仁、小麥胚芽,用紗布裹好懸在湯中。
"這像實驗室的萃取裝置。"程明調整著拍攝角度。
"古人智慧。"我指著緩緩上升的蒸汽,"讓藥性隨水汽循環滲透,謂之"取氣不取味"。"
文火慢燉三小時,廚房裡彌漫著清雅的香氣。前廳突然傳來爭吵聲,我擦手出去,看見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對服務員大吼。
"什麼破店!等四十分鐘了!"他摔著菜單,領帶歪斜,眼白布滿血絲。
我注意到他顫抖的雙手和太陽穴暴起的青筋:"先生,您是不是長期失眠?"
男子一愣:"你怎麼...我吃安眠藥都不管用!"
"正好,今天的百合蓮子羹適合您。"我引他到後院,"百合安神,蓮子清心。"
男子將信將疑地嘗了口剛出鍋的羹湯。清甜的蓮子與微苦的百合在口中交融,形成奇妙平衡。他緊繃的肩膀漸漸放鬆,一口氣喝了三碗。
"奇怪..."他摸著胸口,"這裡不堵了..."
"心火降了。"我包好藥材遞給他,"睡前熱飲,連服七日。"
這段插曲被小林記錄下來。視頻裡,男子從暴怒到平靜的轉變,比任何廣告都有說服力。發布後,"情緒調理藥膳"話題迅速登上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