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三，小滿時節，藥膳館的後院果樹枝頭掛滿了青杏，在細雨中泛著晶瑩的光澤。鄭淮安提著竹籃從果園走來，籃中青杏渾圓如珠，果皮上還凝著細小的雨珠。“本地胭脂杏，未熟透的正好。”老人將青杏傾入青石盆中，果香清冽，帶著山野的澀意。
小林捧著陶罐進來，罐中盛著三年陳的糯米醋，醋色如琥珀，泛著細密的油花。“自家釀的米醋，去年封的壇。”她將陳醋徐徐注入杉木桶，酸香醇厚，帶著穀物的溫潤。我取過竹筷輕攪，醋液清亮，拉起寸許長的絲線。
“杏要現摘。”鄭淮安執竹簽，在每顆青杏上輕輕紮出細孔。簽尖入果肉三分，不破不裂。“孔要勻，深淺一，利醋滲透。”青杏在盆中輕輕滾動，如翠珠落盤。小林學著紮孔，卻總是刺穿果核。“腕要懸，力要柔。”我示範，“如繡花針，巧而不破。”
漬製最是關鍵。紮好孔的青杏入陶壇，倒入陳醋沒過果麵。鄭淮安執竹筷輕攪，使每顆青杏均勻浸醋。“醋要寬，果要鬆，七日轉色。”青杏在醋中漸漸沉浮，果香與醋香開始交融。老人每日開壇觀察：“果皮漸黃，果肉透亮，正到火候。”
發酵需要耐心。漬好的果醋壇移至陰涼處，任其自然發酵。鄭淮安執溫度計探入壇中：“溫宜十五，氣要通，百日生香。”果醋在壇中微微起泡，如春泉細湧。小林盯著壇中變化：“上次我釀的果醋渾濁了。”
“濁則濾之，清則成之。”鄭淮安執細紗布濾去浮沫，醋液漸清。“濾要細，心要靜，方得澄澈。”果醋在壇中漸漸澄清，色澤轉為淡金。老人俯身細聞：“果香透酸，酸中帶甜，方是時候。”
調配講究巧思。濾清的果醋入紫砂壺，鄭淮安執銀匙加入少許蜂蜜。“蜜調酸，增其甘潤。”蜜在醋中緩緩化開，如金絲入水。老人又撒入幾片鮮薄荷葉：“添其清涼，增其香氣。”
陳釀需要時光。調好的果醋複入陶壇，泥封壇口。鄭淮安將醋壇移入地窖：“地氣養醋，三載回甘。”果醋在壇中靜靜陳化，果香漸醇，酸味愈柔。老人每月開壇細觀：“色日深，香日醇，歲月之功。”
成品的果醋色如淡金，果香清雅。鄭淮安執玉杯盛少許，對光細觀：“陳釀差一月則生，多一月則老。”杯中果醋透亮如晶，泛著琥珀光澤。老人輕啜一口，閉目細品：“初酸醒脾，中甘潤喉，後味果香綿長，如飲春山清泉。”
小林小心取勺輕嘗，眼睛倏地睜圓：“酸得讓人眉毛跳舞！”她學著用果醋拌新摘的野菜，酸香更添風味。三人就著新蒸的蕎麥糕，在小滿時節的細雨中慢品。
窗外雨打芭蕉，院中果香縈繞。鄭淮安說起年輕時在晉中見的柿子醋坊，小林講述家鄉的梅子醋，我則想起師父教的“果醋貴在時，天地釀真味”。
醋壇洗淨時，雨歇雲開。小林擦拭著紫砂壺，忽然問道：“鄭老，為什麼非要用未熟透的青杏？”老人指著院中的杏樹：“青杏酸澀，久漬不爛，比熟杏更耐陳釀。”她若有所思地記下。
鄭淮安在收拾果核時輕歎：“現在的果子都不夠味了，等夏至我得去山裡尋些野生的。”他翻出個小陶罐，取出珍藏的果醋膏：“這是十年前的存貨，已凝如琥珀，用時隻需清水化開。”
暮色漸合，我們在院中繼續觀察新釀的果醋。果渣肥花，醋水潔器，連漬果的竹簽都被鄭淮安說要削作牙簽。藥膳館的燈籠在雨後初晴的暮色中亮起，將這場時令的果醋之釀照得清透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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