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齊大寶這番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又偏偏每一個字都拍得恰到好處的“馬屁”,劉青山一時間,竟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他哭笑不得的,不是因為對方的諂媚,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生不出半分的厭惡與反感。
兩世為人,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如此清晰地,觀摩一場堪稱“藝術品”級彆的、登峰造極的吹捧表演。
是的,是藝術。
在劉青山看來,眼前這個胖乎乎的、滿臉堆笑的齊經理,此刻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飯店經理了。他是一位頂級,以“人情世故”為畫筆,以“人性欲望”為顏料的……語言藝術家。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經過了千錘百煉的計算。
他讚美的每一個角度,都刁鑽得讓人無法反駁。
他先是通過貶低自己來抬高對方,再通過拔高對方的家世來彰顯對方的根正苗紅,最後,又將這份家世的榮光,無比自然地反饋到了對方的“天生不凡”之上,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邏輯閉環。
整個過程,
行雲流水,聲情並茂,那份發自“肺腑”的激動與崇拜,表現得淋漓儘致,真實得足以讓任何人——包括被吹捧者本人,都沉浸其中,飄飄欲仙。
如果換做前世那個還在為生計奔波、痛恨一切不公與特權的劉青山,麵對這樣的人,他心中必然會升起一股巨大的、生理性的厭惡。
但現在,他隻是覺得……有意思。
他像是站在山巔之上的棋手,正饒有興致地,俯瞰著棋盤中一個“小兵”為了過河,而使出渾身解數展現出的那份頑強極具技巧的求生本能。
他不再有道德上的潔癖,不再有情緒上的好惡。
因為他深刻地明白,齊大寶的這份“圓滑”,這份“諂媚”,並非是他個人的品性低劣。
這隻是他作為一個在底層摸爬滾打、掙紮求存的小人物,在麵對著如同山嶽般不可撼動名為“權力”的龐然大物時,所能選擇的唯一的,也是最聰明的生存之道。
厭惡他?
為什麼要厭惡他?
這樣的人,或許不能引為知己,但驅之如臂,絕對是未來自己在這座巨大城市裡,披荊斬棘、處理各種瑣事時,一把最好用的削鐵如泥的快刀!
此人不愧能在‘仿膳’擔任經理一職,這八麵玲瓏、長袖善舞、舌燦蓮花的本事還真不是蓋的!
這個認知,
讓劉青山看著齊大寶的眼神,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眼神裡,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近乎“欣賞”,審視工具般的玩味。
眼見齊大寶在頌揚完劉家先輩的光輝事跡後,已然口若懸河,大有再引經據典,從劉青山本人“三歲看老、天賦異稟”開始再吹捧三百回合的架勢,劉青山終於有些無奈地笑了。
他緩緩地擺了擺手,打斷了齊大寶那滔滔不絕的讚美,笑道:“齊經理,你過獎了。我可不是什麼山少……咱們這都是新時代了,不講究過去那一套封建糟粕。你呀,也彆這麼客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此言一出,
正說得口沫橫飛、激情澎湃的齊大寶,聲音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那朵“菊花”,瞬間就僵在了那裡,表情滑稽到了極點。
他張著嘴,後麵那一大串早已準備好的、更加華麗的讚美之詞,就那麼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憋得他一張胖臉都微微有些漲紅。
他大腦飛速運轉,心中警鈴大作!
壞了!
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這位爺……難道不喜歡聽奉承話?
還是嫌我太露骨,太市儈了?
一瞬間,冷汗,再次從他的額角滲了出來。
然而,他畢竟是八麵玲瓏的齊大寶。在經曆了那刹那的慌亂之後,他立刻就從劉青山那看似平和、實則暗藏深意的眼神中,品出了另一層味道!
高!實在是高!
看看人家這思想覺悟!
看看人家這政治水平!
“不講究過去那一套”,這話說得,是何等的滴水不漏,何等的“政治正確”!
這不僅僅是謙虛,這是一種態度!
一種身為頂級豪門子弟,卻時刻與國家、與時代保持一致的、高度的政治敏感性!
想通了這一點,齊大寶心中的那點慌亂,瞬間就化為了更加滔天的敬佩!
他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完成了從“諂媚”到“欽佩”再到“心悅誠服”的無縫切換。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用一種近乎學生聆聽老師教誨般無比誠懇的語氣說道:“哎喲!您聽聽!您聽聽!這就是水平!這就是境界啊!”
他仿佛是在讚歎一句至理名言,“山少……哦不!劉老師!您說得太對了!是我!是我覺悟低了!滿腦子都是些舊社會的糟粕思想!”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今天,算是受教了!”
他嘴上說著“受教”,姿態卻擺得更低了,那份恭敬,比之前,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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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急轉直下的精彩“表演”,看得對麵的黃伯濤,心中是暗自稱奇,歎為觀止。
他看著劉青山,那眼神裡,欣賞的意味更濃了。
在他看來,劉青山剛才那番話,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既不動聲色地終止了對方那令人有些發膩的吹捧,又給自己立上了一個“謙虛低調、思想進步”的完美人設。
更厲害的是,
他還讓齊大寶這個“拍馬屁”的人,非但不覺得尷尬,反而對他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份掌控人心、玩弄言語於股掌之間的手腕,哪裡像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學生?
分明就是一個精通人性的老狐狸啊!
還有,他的背景果然不簡單!
相當不簡單啊!
他家裡竟然還有將軍長輩???
這……和宮雪告訴自己的信息,完全不同啊,這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