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雲被眾人圍了起來,還紛紛拉扯著他。
他被搖晃得七葷八素,但心裡那個美啊,簡直沒法用語言來形容。
他嘿嘿傻笑著,緊緊護著懷裡的稿子,嘴裡還在凡爾賽:“哎呀,輕點,輕點!彆把稿子弄皺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寶貝!”
窗外,寒風依舊凜冽。
但這間屋子裡,已經燃起了一把足以燎原的大火。
它燒掉了恐懼,燒掉了迷茫,隻留下了兩個字。
——希望。
這屋子裡的十幾號人,此刻渾然感覺不到一絲徹骨的寒意。他們甚至覺得體內有一股熱流在瘋狂湧動,要衝破這厚重的棉衣,衝破這冰封的季節。
甚至,有人在微微發抖。
那不再是因為生理上的寒冷,而是靈魂受到劇烈衝擊後的戰栗。
眾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死死盯著劉振雲手中那張薄薄的稿紙。
那上麵,是一首詩。
字跡蒼勁有力,筆走龍蛇,題目隻有四個字《熱愛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隻顧風雨兼程……”
有人在低聲複誦,聲音嘶啞,帶著顫音。
這簡簡單單的兩行詩句,像是一把利斧,狠狠劈開了這群年輕人心頭積壓已久的陰霾。
這一代人,在時代的洪流中摸索,有人迷茫,有人彷徨,有人在理想與現實的夾縫中不知所措。他們整日在這裡爭論存在主義,爭論傷痕文學,爭論路在何方,卻越爭論越覺得前路如霧。
可就在這個昏昏欲睡的中午,這首詩出現了。
它不談宏大敘事,不搞無病呻吟,它隻是告訴你:熱愛生命。
“呼——”
熊光同猛地抬起頭,眼裡的迷茫散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狂熱。
他把手裡那個剛撿起來的搪瓷缸子重重往桌上一頓,發出“哐”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灰塵都在陽光的光柱裡亂舞。
“透徹!真他媽的透徹!”
他平日裡最是斯文,此刻卻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臉漲得通紅,“說實話啊……我這幾個月,天天晚上睡不著,想著分配,想著未來,覺得乾啥都沒勁。”
“讀了這首詩,我突然覺得,哪怕明天讓我去大西北種樹,我也認了!”
“隻要是既然選擇了遠方,那就便隻顧風雨兼程!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活法?這才叫活著!”
“是啊……”
查見英點了點頭,她又擦拭了兩下眼角的淚水,聲音哽咽卻透著一股堅定:“之前總覺得咱們這一代人苦,覺得找不到方向。但這首詩就像一盞燈,一下子把心裡的路照亮了。”
“我不去想身後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既然目標是地平線,留給世界的隻能是背影……”
“這句子,怎麼能寫得這麼決絕,又這麼深情?”
屋子裡的氣氛,從最初的死寂,瞬間變成了沸騰的岩漿。
這種沸騰不是吵鬨,而是一種壓抑已久的情感宣泄。
大家彼此對視,都能看到對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芒。那種因為對未來不確定而產生的焦慮、那種彌漫在校園裡的頹廢感,在這幾行詩句麵前,竟然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這才是咱們《未名湖》該登的東西!”
李桐激動地揮舞著手,大聲道:“咱們之前發的那些,雖然也精致,但太小家子氣了!不是傷春悲秋,就是顧影自憐。但這首詩不一樣,它有骨頭!它站得直!它能給咱們所有人打氣!”
“對!這首詩一旦發出去,絕對能橫掃整個燕園,不,橫掃整個文壇!!”
隨著討論的深入,一種更強烈、更迫切的情緒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既然這首詩這麼牛,能把他們這群眼高於頂的才子佳人都給震得五體投地,甚至掃除了心魔。
那麼——
到底是誰寫的?
究竟是哪位大羅神仙,能在當下這個特殊的時代,寫出這樣直擊靈魂的詩句?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又齊刷刷地轉向了劉振雲。
他正坐在那張有些散架的椅子上,手裡把玩著一支鋼筆,“哢噠、哢噠”地開合著蓋子。
陽光透過窗外的樹葉縫隙,斑駁地灑在他那張看似憨厚、實則精明的臉上。他看著眾人那一雙雙如饑似渴、甚至帶著點瘋狂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
“振雲!”
王大平第一個衝了過去,那架勢像是一頭紅了眼的公牛。
他雙手“砰”的一聲撐在桌子上,震得茶缸亂顫,身體前傾,那一雙熬得通紅的大眼睛死死逼視著劉振雲:“你小子彆跟那兒偷著樂了!彆裝深沉了!這詩稿是你拿來的,你肚子裡肯定藏著貨!快說!到底是哪位神人?”
“是啊振雲兄,這都火燒眉毛了,可不是賣關子的時候!”
李桐也擠了進來,急得抓耳撓腮,平日的斯文掃地,恨不得上手去掰開劉振雲的嘴,“你快告訴我們吧!這口氣吊著,我都要憋死了!這到底是誰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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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筆力,這意境,這胸懷……”
黃子坪也激動得語無倫次,一邊揮舞著手臂一邊喊道:“咱們學校有這號人物嗎?這絕對不是咱們這種象牙塔裡出來的學生能寫出來的!太蒼涼了!太厚重了!是不是中文係的哪位隱世不出的老教授寫的?”
“不對!老教授寫不出這種銳氣!寫不出這種年輕的痛感!”
查見英眼神熾熱得嚇人,緊緊盯著劉振雲,“這肯定是個年輕人!是個受過大苦、遭過大難,但是骨頭很硬的年輕人!振雲,你快告訴我們,我感覺我現在就像個沒頭蒼蠅,我很想見見這位大師啊!”
“振雲,你倒是說話啊!”
“是不是外校投來的稿子?”
“難道是哪位已經成名的大作家寫的嗎?”
“彆笑了!再笑我掐你了!快說名字!”
眾人把劉振雲圍了個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催促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了。那架勢,仿佛劉振雲要是再不說,他們就要上手把他那件軍大衣給扒了,把他肚子裡的秘密生生給掏出來。
而劉振雲被眾人圍在中間,卻是穩如泰山。
他慢條斯理地合上鋼筆帽,然後在手背上輕輕磕了磕。
“急什麼?”
他嘿嘿一笑,那雙細長的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既然大家都覺得這詩好,覺得這人神,那不妨猜猜看嘛。咱們燕園藏龍臥虎,你們覺得,這像是誰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