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
四個人頭碰頭,隻聽見一片“嘶啦嘶啦”的撕信封聲,那聲音在寂靜的冬夜裡顯得格外悅耳,充滿了期待。
剛開始,大家還挺正經。
“這封是問《回答》這首詩的隱喻的,放文學類。”
“這封是《遼寧日報》的約稿函,放約稿類。”
“這封是……哎喲,又是彙款單!三十五塊!放錢那一堆!”
可是,拆著拆著,畫風就開始變了。
隨著信山的逐漸降低,一些特殊的信件開始浮出水麵。
“臥槽!”
李衛東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手裡的信紙差點掉地上。
“咋了咋了?有錢?”王強趕緊湊過去,一臉財迷樣。
“比錢還勁爆!”
李衛東一臉的猥瑣笑容,壓低聲音念道:“尊敬的青山同誌,見字如麵。”
“自從在報紙上讀了您的詩,我的心就被您偷走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對著您的名字發呆……我願意做您身旁的一株木棉,更願意做您手中的那支筆,任您揮灑……”
“這……這是情書啊!”
王強瞪大了眼睛,“這麼直白?”
“還沒完呢!精彩的在後麵!”
李衛東指著信紙下端,聲音激動得都在顫抖,“看這兒!‘如果您不嫌棄,我願意在這個周末去燕大找您,當麵傾訴我的衷腸。無論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追隨您……’”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其他幾人,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地址……燕京師範學院的?離咱們不遠啊!坐公交車也就半個小時!”
“這也太直白了吧?”
就連一向沉穩的張建軍也忍不住推了推眼鏡,臉都紅了,他都替那寫信的姑娘臊的慌,“現在的女青年都這麼大膽嗎?咋一點也不含蓄啊?!這還沒見麵就要傾訴衷腸,還要追隨天涯海角?”
“這算什麼?”李衛東把信紙拍得啪啪響,“這叫熱情!這叫奔放!這叫為愛癡狂!”
他轉頭看向劉青山,眼神裡滿是羨慕嫉妒恨,甚至還帶著點幸災樂禍的慫恿:“青山,這可是送上門的桃花啊!而且還是咱們隔壁師範學院的,那可都是未來的女教師,素質高著呢!這周末人家就要來了,你怎麼說?見不見?”
“見個屁!”
劉青山正在拆另一封信,聞言頭也不抬,直接給了個否決票。
他從李衛東手裡把那封信拿過來,掃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語氣堅決:“這種信,絕對不能回。不僅不能回,還得裝作沒收到。”
“為啥啊?”
李衛東急了,“人家姑娘一片真心,字寫得也娟秀,還是一名未來的人民教師。你這一不回信,多傷人自尊啊?”
“你懂個屁。”
劉青山把信折好,放進了不予回複的那一堆裡,正色道:“這種把文學形象和作者本人混為一談的感情,是最不靠譜的。她喜歡的不是我劉青山這個人,而是她想象中那個寫出《致橡樹》的詩人。”
“真要是見了麵,發現我就是個普通大學生,還要吃喝拉撒,還要摳腳丫子,那幻滅感更傷人。”
他指了指那封信:“再說了,人家還在上學,一時衝動跑過來,萬一出點什麼事,這責任誰負?咱們不能利用人家的這種崇拜心理,那是不道德的。這種狂熱的信,冷處理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哎呦喂……”
王強在一旁聽得直咂嘴,“聽聽,聽聽!這就是境界!這就是大作家的覺悟!咱們還在想怎麼騙……不是,怎麼哄姑娘開心,人家已經在考慮社會責任和道德底線了!”
張建軍也點頭附和:“青山說得對。這種狂熱的粉絲,確實不好招惹,容易出事。”
李衛東雖然覺得可惜,但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隻能悻悻地嘟囔道:“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這麼好的桃花運,就這麼給掐了……”
宿舍裡的氣氛因為這封大膽的情書而變得熱烈起來,大家拆信的興致更高了,都想看看還有沒有更勁爆的內容。
“我去!我這兒有個更猛的!”
就在這時,王強突然大叫一聲,聲音比剛才李衛東還要高八度。
他不甘示弱地揮舞著手裡剛剛拆開的一個白色信封,那信封鼓鼓囊囊的,顯然裡麵藏著好東西。
“看看這個!快看看這個!”
王強激動得手都在抖,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他從信封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張照片,舉到燭光下。
“這是從蘇杭寄來的!俗話說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出美女啊!你們快看這照片!”
隻見那是一張兩寸的彩色半身照。
照片上的姑娘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紮著兩條又粗又黑的大辮子,垂在胸前。她穿著一件帶著小碎花的旗袍,領口扣得嚴嚴實實,但依然掩蓋不住那青春逼人的氣息,反而更顯出一種江南女子的溫婉與精致。
最絕的是那雙眼睛,大而明亮,水靈靈的,仿佛含著一汪春水。
她微微歪著頭,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臉頰上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照片中那鮮豔的色彩更是襯得她唇紅齒白,麵若桃花,讓人隔著紙張都能感覺到那種撲麵而來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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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
李衛東湊過去看了一眼,當場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珠子都快貼到照片上了。
“這……這也太漂亮了吧?這比咱們班所有女生都要漂亮!”
“真的假的?”
張建軍也忍不住湊了過來,一看之下,也是連連點頭,“確實標致!這五官,太精致了,跟畫兒裡走出來似的。”
就連劉青山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確實,這個年代沒有ps,沒有美顏,這種純天然的美女,殺傷力簡直是核彈級彆的。
不過嘛,就像李衛東說的,這確實要比他們班所有女生都漂亮,但也隻是比他們班所有女生都漂亮,如果和於曼妮、朱霖、宮雪這種級彆相比的話,還是要差那麼一點的。
“信上說啥?信上說啥?”李衛東急得抓耳撓腮,恨不得把信搶過來自己念。
王強展開信紙,手電筒的光打在上麵,他一字一句地念道,聲音裡滿是酸楚:“久聞君名,心向往之。小女子家中略有薄資,若君願南下采風,食宿路費全包,另有重謝。隻求能與君共剪西窗燭,話巴山夜雨……”
“我靠……”
李衛東聽完,整個人都癱在了椅子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這哪是粉絲啊,這是求包養啊!這是富婆啊!還家中略有薄資?還食宿路費全包?”
他悲憤地指著劉青山:“青山,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背著我們練了什麼妖法?怎麼這種好事都讓你趕上了?又有才,又有錢,還長得這麼漂亮,這還讓不讓我們這些普通人活了?”
“共剪西窗燭……”
王強喃喃自語,眼神裡滿是神往,“這意境……這是要私定終身啊!青山,你要是不去,能不能讓我替你去?我不要重謝,管飯就行!我還能幫她家乾農活!”
看著這三個室友羨慕得眼珠子都綠了的樣子,劉青山也是哭笑不得。
他拿起那張照片和信,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啊,就彆瞎起哄了。這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閨秀,那種家庭規矩大著呢。她也就是一時衝動,真要去了,指不定被她家裡人打斷腿。”
“打斷腿我也願意啊!”
王強嚎叫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青山,這張照片……能不能借我觀摩兩天?我不乾彆的,就放在枕頭底下辟邪!”
“滾蛋!”
劉青山笑罵著把照片收了回來,“這是人家的隱私,怎麼能隨便給你?萬一傳出去壞了人家姑娘名聲怎麼辦?趕緊乾活吧!”
李衛東三人又熱烈議論了好一會兒,這才又繼續紛紛拆信。
隨著拆信工作的深入,桌上的存貨在一點點減少,但宿舍裡的溫度卻在詭異地升高。
這倒不是因為那幾根搖曳的蠟燭發出了多大的熱量,而是因為這堆信裡的含糖量和含粉量實在太高了!
這其實並不奇怪。
劉青山的讀者基數本來就龐大,遍布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