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那根緊繃的弦,
並沒有因為朱霖那句看似客套的以後常常見麵而鬆弛,反而被拉得更緊,甚至發出了危險的崩裂聲。
於曼妮站在桌邊,白色的羽絨服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卻也顯得格外孤獨。
她聽懂了朱霖的宣戰。
“經常見麵?”
於曼妮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這不就是明擺著說:“我會盯著你,這塊地盤是我的”嗎?
一般的小女生,麵對如此強勢的壓迫,可能早就羞愧難當或者落荒而逃了。但於曼妮不是一般人,她是燕大的校花,是學生會的副主席,是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驕傲小公主。
在這燕京大學的一畝三分地上,還從來沒人敢這麼跟她說話!
想要壓我一頭?
憑什麼?
就憑你那張臉?還是憑你那個不知所謂的演員身份?
於曼妮微微眯起了眼睛,那雙原本含情脈脈的杏眼,此刻瞬間變得狹長鋒利,像是一隻準備撓人的貓。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朱霖,目光在她那件昂貴的羽絨服上停留了一秒,然後嘴角勾起一抹看似天真、實則充滿了惡意的驚訝弧度。
“哦?”
她拖長了尾音,聲音依舊軟糯,但話裡的刺兒卻紮得人生疼:“莫非……朱霖同誌也要來燕京大學讀書了嗎?”
這句話,殺人誅心。
在1980年,雖然演員開始受人追捧,但在傳統的社會評價體係裡,學曆依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燕京大學是什麼地方?
那是天之驕子的聚集地,是國家棟梁的搖籃!
能考進這裡的,哪個不是人中龍鳳?
而朱霖呢?
雖然也是研究所的,但畢竟不是燕大的學生。
於曼妮這話的潛台詞太明顯了,這裡是最高學府,是讀書人的地方,你一個外人,一個戲子,有什麼資格說經常來?
你考得上嗎?
你有那個文化水平嗎?
這是智商上的蔑視!是階層上的降維打擊!
“……”
朱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瞬,呼吸都急促了半拍。
她當然聽懂了。
這簡直是在往她的肺管子上戳!
她雖然工作體麵,長得漂亮,但在麵對這幫燕大的高材生時,內心深處確實有著那麼一丁點隱秘的自卑。
她恨不得把手裡的茶水潑過去,撕爛這張虛偽的笑臉。
“哼!!!”
朱霖在心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好啊,跟我玩這套是吧?
跟我比學曆是吧?
行!
你是大學生,你了不起!
但是,你搞錯了一件事。
在戀愛這件事上,女人的戰場,有時候不在考場上,而在男人的心裡!
朱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她知道,此刻如果生氣,如果辯解自己也是知識分子,那就落了下乘,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
她必須換個賽道,必須在這一局裡把場子找回來!
於是,她臉上的僵硬迅速化解,重新綻放出一個比剛才還要燦爛、還要甜蜜、甚至帶著一絲羞澀的笑容。
她沒有看於曼妮,而是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劉青山,眼神裡滿是依戀,然後才慢悠悠地轉回來,對著於曼妮說道:“那倒不是。我有我的工作,也很忙,哪有空來讀書呀。”
她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理直氣壯,甚至帶著幾分認命般的幸福感:“隻是嘛……俗話說得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我對象在燕大,他的根就在這兒。作為家屬,這對象在哪兒,我就得跟到哪兒。就算我不想來這裡,嫌這裡遠,嫌這裡亂,為了照顧他,為了陪他,我也不得不常來呀。”
說完,她還特意伸出手,幫劉青山整理了一下並沒有亂的衣領,動作自然得就像是結婚多年的妻子。
然後,她歪著頭,看著臉色微變的於曼妮,笑眯眯地反問道:“於同學,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咱們女人嘛,終究是要顧家的。”
轟——
這一記反擊,雖然沒有硝煙,但殺傷力絕對是核彈級彆的。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這句話雖然土,雖然聽著有點封建,但在宣示主權這方麵,簡直就是無敵的!
它直接跳過了學曆、能力、樣貌這些所有的比拚維度,直接把兩人的關係定義為了夫妻!
我是他的內人,你是他的同學。
我是來隨軍的,你是來路過的。
這其中的親疏遠近,完全沒有一點可比性,簡直就是雲泥之彆!
聞言,於曼妮心裡那股剛升起來的得意瞬間被擊得粉碎,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直衝腦門。
微怒?
不僅是微怒,簡直是暴怒!
這是故意示威!
這是故意炫耀!
於曼妮看著朱霖那副我是正宮我怕誰的嘴臉,心裡那個恨啊,恨不得衝上去抓花她的臉。
你有什麼可得意的?
啊?你到底有什麼可得意的?
你不就是認識他比較早嗎?你不就是占了個先來後到的便宜嗎?你不就是運氣好,在他還沒出名的時候就賴上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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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占了這麼個名義上的對象身份,僅此而已!
除了一張虛名,你還有什麼?
你了解他嗎?
你懂他的野心嗎?
你能跟他在文學上產生共鳴嗎?
最重要的是……
於曼妮的目光落在劉青山的身上,眼神變得複雜而幽深,帶著一種隱秘的隻有她自己知道的瘋狂和優越感。
哼!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你以為你贏了?你以為你是正室?
可笑!
我雖然認識他比較晚,雖然我現在名不正言不順,但我可是他的一個女人!
真正的女人!
他的第一次,那個男人一生中最寶貴、最難忘、最青澀的第一次,可是給了我!
就在之前那個充滿了激情和汗水的夜晚,他是在我的懷裡顫抖的!他是在我的耳邊喊著寶貝的!
你呢?
你們談了一兩年,恐怕連手都沒牽過幾次吧?
看你那副假正經的樣子,估計連接吻都覺得羞恥吧?
在身體的占有上,在靈魂的深度交流上,我才是那個勝利者!
我才是那個真正擁有過他的人!
你懂嗎?
你這個可憐、被蒙在鼓裡的傻女人!
這種心理上的巨大優勢,讓於曼妮在憤怒之餘,又產生了一種近乎變態的快感……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潛伏在暗處的獵人,看著獵物在陷阱邊跳舞,雖然現在還不能收網,但那種掌控全局的感覺,讓她找回了一絲自信。
於曼妮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調整起自己的情緒。
她不能輸。
至少在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如果現在表現出氣急敗壞,那就是真的輸了,那就真的成了被正宮羞辱的小三了。
她要反擊!
她要用隻有他們三個人能聽懂的方式,狠狠地紮朱霖一刀,同時也敲打一下那個一直裝死的劉青山!
於是,於曼妮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竟然哈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