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看著眼前一臉興奮、甚至有點急不可耐的周紅旗，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自己和燕京劉家的事，自己也沒有對外宣揚，一直都是保持很低調的狀態，那這周紅旗是咋知道的？他聽誰說的？
“我說紅旗，你這也太神了吧？”
劉青山哈出一口白氣，霧氣在兩人之間散開，“我這認祖歸宗的事兒，雖然沒刻意瞞著，但也沒張貼大字報滿世界嚷嚷啊。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而且，看樣子你還很篤定的樣子。”
周紅旗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把脖子裡的圍巾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張凍得有些發青但卻神采飛揚的臉。
“嗨！這事兒說來也巧，簡直就是無巧不成書！”
周紅旗搓了搓手，語氣裡帶著一股子包打聽的得意勁兒：“我是聽我大哥說的。你不知道，我大哥那人，平時就喜歡跟大院裡那幫頑主混在一起。雖然他現在參加工作了，但在那個圈子裡，還是有點麵子的。”
他往前湊了一步，壓低聲音，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來……
“就昨天晚上，在老莫餐廳。我大哥跟幾個朋友聚會，正好碰上了劉偉民。”
“那劉偉民是誰啊？那可是咱們四九城年輕一代裡響當當的人物，號稱……咳咳，那啥。他平時眼高於頂，傲氣得很。但昨天晚上，他喝多了。”
周紅旗模仿著醉酒的姿態，手在空中比劃著：“我大哥回來說，當時劉偉民紅光滿麵，端著酒杯，踩著椅子，那叫一個意氣風發。他跟桌上的人大肆吹噓，說他們老劉家祖墳冒青煙了，找回來一個失散多年的弟弟。”
“還說這個弟弟不得了，是個文曲星下凡！”
“文曲星？”
劉青山聽得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這也太能吹了。”
“哎，你彆打岔，聽我說完！”
周紅旗急了，“劉偉民當時原話是這麼說的：我那個弟弟，牛逼！太牛逼了！會寫詩，會寫小說，那文章寫得，連中樞的大領導都拍案叫絕！”
“不僅如此，他還會寫歌！連香江那邊的大歌星鄭麗君，還有那個什麼寶麗金唱片公司，都哭著喊著要搶他的歌！”
劉青山扶額。
這傳言……
雖然大體屬實，但這“哭著喊著”的修辭手法，未免也有點太誇張，浮誇的都有點離譜了。
“當時桌上的人都聽傻了，有人就起哄問真的假的，是不是再吹牛逼？劉偉民一拍桌子，大喊一聲：我弟弟叫劉青山！青山的青，青山的山，就在燕京大學讀書，不信的話，你們自個兒去打聽！”
周紅旗說到這裡，眼睛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劉青山：“我大哥回家以後，把這事兒當笑話講給我聽。”
“我當時正在那兒看電視嗑瓜子呢，一聽這話，手裡的瓜子嘩啦一下全灑了！”
周紅旗激動得唾沫星子橫飛……
“我當時腦子裡就是嗡的一聲！”
“你想啊，寫文章牛逼，叫劉青山，還是最近才冒出來的……”
“這除了你，還能有誰？！但我又不敢信啊！那可是燕京劉家啊！所以我中午聽說你已經回來了，就決定今天一定得找到你，非得問個清楚不可！否則的話，我百爪撓心、坐立不安，晚上回去都睡不著覺啊！”
聽完周紅旗這番連珠炮似的講述，劉青山總算是明白了前因後果，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世界真小。沒想到六哥喝頓酒，就把我的底給泄了。”
“這哪是泄底啊！這是揚名立萬！”
周紅旗的情緒依然處於高亢狀態，他看著劉青山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朋友之情，多了一層深深的敬畏和不可思議。
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消化這個巨大的信息量：“青山，你可能自己沒感覺，或者你剛回來還不清楚。但在我們這些從小在皇城根兒底下長大的人眼裡，現在的燕京劉家，那可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啊！”
周紅旗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談論朝廷機密般的神秘感：“前幾年，劉家確實聲名不顯，甚至還有點被打壓的意思。”
“但是！”
“自從前年……之後，劉家那兩位老爺子，可是真的起來了！那是厚積薄發，一飛衝天！”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劉青山麵前晃了晃：“一門雙將！”
“這四個字在燕京城裡，那是多大的分量？現在雖然將軍不少，複出的老乾部也多，但像劉家這樣，兩兄弟都身居要職、手握實權的，那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周紅旗掰著手指頭，又開始給劉青山仔細的分析起來，滔滔不絕道：“你三爺爺，北海艦隊副司令，那是鎮守海疆的封疆大吏！手底下管著軍艦大炮，那是實打實的硬實力！”
“而你二爺爺……”
說到這裡，周紅旗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眼神裡流露出一種崇拜：“京畿衛戍區總司令！”
“青山，你知道這個位置意味著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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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紅旗猛地湊近，那張凍得通紅的臉幾乎貼到了劉青山的鼻子上，聲音激動得都微微有些顫抖：“在古代，這就是九門提督！是禦林軍統領！”
“如果是天子心腹中的心腹，那絕對不會放到這個位置上！”
“嘖嘖嘖……天子近臣啊！！”
“掌握著京畿地區所有的軍事力量，負責保衛中樞安全，那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同時也把尚方寶劍握在手裡的位置！在這個地界上，誰敢不給衛戍區司令幾分麵子？誰敢在他麵前炸刺？”
“我萬萬沒想到……”
周紅旗退後一步，重新上下打量著劉青山，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我萬萬沒想到，你這個從西北山溝溝裡走出來的作家，竟然和這樣顯赫的家族有關係！而且還是嫡親的孫子！”
“這簡直……這簡直就是現實版的《王子複仇記》啊！不對，是《王子歸來記》！”
周紅旗的震驚是發自肺腑的。
他雖然也是大院子弟，家裡也有點背景，但他父親的級彆跟劉家那兩位老爺子比起來，那還是差了不少火候。
他以前佩服劉青山，是因為劉青山的才華，是因為劉青山敢於向命運抗爭的勇氣。
但現在，這種佩服裡又摻雜了一絲對權力和血統的本能敬畏。
一個擁有頂級才華的人，背後又站著一個頂級的家族。
這已經不是前途無量四個字能形容的了，這是要上天啊！
看著周紅旗那副震驚到失語、仿佛看到外星人的樣子，劉青山輕輕歎了口氣。
他理解周紅旗的反應。在這個等級森嚴、講究出身的年代，家族背景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的天花板，但他並不想讓這種背景成為他和朋友之間的隔閡。
“紅旗，其實沒你想得那麼玄乎。”
劉青山拍了拍周紅旗的肩膀，語氣平緩，試圖把話題從權力的巔峰拉回到人間的溫情：“我家的情況……挺複雜的。這也不是什麼《王子歸來》，這就是一個普通中國家庭在那個動蕩年代裡的悲歡離合。”
他轉過身，看著遠處被白雪覆蓋的未名湖，緩緩講述起了那段塵封的往事……
“我爺爺兄弟三個。當年家裡窮，窮得揭不開鍋。為了活命，也為了給家裡掙條活路，我爺爺一咬牙，離家參軍去了。”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神州大地戰火漫天，軍閥混戰，後來又是抗日，又是解放戰爭。兵荒馬亂的，一封信寄出去，能不能收到全看老天爺賞不賞臉。”
劉青山的聲音很輕，卻很有穿透力，在這寒風中顯得格外清晰：“後來，大部隊南下，我爺爺跟著部隊轉戰南北。老家也遭了災，等我爺爺回去時，曾經的家早已經化為一片廢墟，家人渺無蹤跡。”
“我爺爺找了幾十年，也沒有找到，後來他在華陽縣打仗負了傷，和部隊失去聯係。最終無奈隻好在那兒落戶紮根，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