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在遠處,看著跪在那裡、仿佛無知無覺的兒子,眼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有失望、痛心、憤怒,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為什麼閉著眼?”
季茗芸沙啞乾澀的聲音響起。
“是不敢看你父親的照片嗎?”
裴誌遠眼皮下的眼珠滾動了一下。
片刻後,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平視前方,落在那一片漆黑的牌位上,麵無表情。
他沒有轉頭看就在身後的母親。
季茗芸在保姆的攙扶下,走到他麵前,停下,低頭看著他。
“跪了這麼久,”她問,聲音比剛才更啞,“有認真在懺悔嗎?”
裴誌遠終於有了反應。
他緩緩抬起頭,迎上母親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臉上完全沒有悔意。
“母親,您想教訓我,就直接教訓吧。”他開口,聲音同樣乾澀。
“我不覺得自己需要跪在列祖列宗麵前,懺悔那些不存在的事。”
他咬了咬牙:“我知道,不管我怎麼否認,您都不會相信我。”
說著,他的目光掃過牌位,自嘲地笑了笑,最後落回母親臉上。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您和父親,從來就沒把我當一回事。”
“我說的話,你們也不會相信。”
“就像現在,我跟您說‘沒有’,但您心裡早已認定‘有’。我說‘不是我’,您隻會覺得我在狡辯。”
“既然已經知道結局,那我又何必浪費口舌?”他擺出一副決然難馴的姿態,微抬起下巴。
季茗芸呼吸驟然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指著他,手指都在顫抖。
“你恨我,恨你父親,大可以衝我們來,你為什麼要傷害無辜的孩子!”
“延徹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我沒有!”裴誌遠回答得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被冤枉的激憤。
但隨即,那激憤又化為了絕望,“但我知道您不會相信我。”
“反正我習慣了,我在這家連外人都不如!”他的語氣蒼涼。
季茗芸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你敢對著你父親的靈位發誓嗎?”
裴誌遠眼神暗了暗,猛地抬起頭,看向長明燈下的牌位。
“我對著裴家列祖列宗發誓,若我做了那等畜牲不如的事,我裴誌遠必遭天打雷劈!”
他這誓聽著很毒辣,但沒有仔細說是哪件畜牲不如的事。
季茗芸也注意到了這點,眉頭皺起。
“你連毒誓都不敢說清楚,含糊其辭,讓我如何信你?”
裴誌遠故作錯愕地瞪大了眼睛,隨後像反應過來似的,冷笑了幾聲。
“果然,不被信任的人,說什麼都沒用,即便我按照您的意思發完毒誓,您也會繼續懷疑我。”
“既然這樣,那就彆廢話了,直接打吧,這樣您心裡或許還能舒坦些,我也算‘儘孝’了。”
“你個混賬東西,白長那麼多歲,做了這般畜生不如的事,竟然還能這樣無恥狡辯。”
季老太太被他這番話徹底激怒,積壓多日的憤怒情緒瞬間堤壩。
她舉起手中的黃花梨木拐杖,用儘全身力氣,朝著兒子的肩背狠狠砸了下去。